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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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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六十八章 锤和砧

  在第三轮火铳没有打响之前,闻香教乱军步卒跑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内,弓手们呼喝一声,各个张弓射箭,箭雨猛地向前泼洒下去,这样密集的目标,也不用想太多的瞄准,仰射把箭支抛出去就好,肯定能命中敌人。

  弓手未必能连续射出十箭,火铳却可以连续开火十次,但在前面七次射击,弓手一定要比火铳快,装填弹药的间隔里,出色的弓手能够射出三箭或者四箭,最起码也是开两次弓。也就是在这短暂片刻,赵字营几百弓手能泼洒过千箭支到闻香教乱军的头上,这样的杀伤,这样的射击密度,一下子就把闻香教前冲的势头给打停了,整个前队几乎突然矮了下去,全变成了仆倒的尸体和伤者。

  这样的死伤让闻香教乱军大队人马终于停住了,看着死伤的同伴,每个人知道前进就是奔着绝路走,现在大家已经冲开跑开,已经可以转身逃窜了,队伍顿时有一阵骚动,不少人直接就是转身就跑,可却没办法逃走,整个闻香教的阵势正在一浪一浪的滚过来,后浪推动前浪,不被推动的就是被杀死。

  闻香教乱军大队阵型远比赵字营的阵型宽,可和赵字营正对的部分,都被打的不能靠前,其他各处还在向前跑,倒像是一个巨大的口袋,要把赵字营包裹在其中。

  “火炮最大射程射击一轮,炮队后撤,马队随我前冲,各团各队前压杀敌。“赵进语气平静的下了命令,相比于他的淡然,传令骑兵领命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整个赵字营上下,很多人都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敌人,见到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

  天气本就燥热,火炮连续射击,炮身也是滚烫,尽管不断的用湿布擦拭,周围的火炮家丁也都是浑身大汗,有人直接打了赤膊,光着膀子在那里忙碌,钉入木楔,增加一定份量的炮药,此时也是浑身大汗,尽管赵进命令下达,可孟志奇却没有立刻下令开火,火炮必须要缓一缓了,赵进那边没有催促,马队已经开始在各个队正的指挥下整队,那边火铳还在响起,不少弓手已经朝着这边跑来。”小勇,我们的弓手可以在几处从容转换,这流贼乱军看着要把咱们包围,可实际上距离我们还有百步之上。“赵进笑着说道。

  刘勇也没了先前的忐忑和担心,只是笑着叮嘱说道:“大哥,等下莫要跑得冒进,你万金之躯,可不能有什么风话没说完,前方火炮又是轰鸣,这次抬高射角,本以为躲在射程之外闻香教叛军又是被炮弹打中,在炮口所对的方向上,又是一阵死伤溃乱。

  打完这一轮之后,火炮家丁将洗刷炮膛、装填弹药的炮具拿起,快步向着大队后面跑去,而赵进率领的骑马家丁开始向前,骑马家丁在前,徐州义勇在后,论起武技弓马,单对单的话,徐州义勇很多人比骑马家丁要强,可如果在战场上结阵作战的话,那骑马家丁绝对会胜出。

  过千骑分成了十个队,最前面两队都是身披铁甲,手持长矛,后面各队则是次第跟随,就这么穿过八门火炮,向着前面的闻香教乱军大队冲了过去。

  开始时候小步出阵,慢慢的变成了小跑,但始终没有提速加速,就是这么小跑着维持阵型,近千骑的整齐跑动,声势当真是惊人震撼,蹄声如雷,顿时将流民的嘈杂喧哗压了下去。

  在炮口所对的方向几百步内已经没有人敢在,这就是闻香教乱军大阵里最凹陷的部分,也是最容易打穿的部分,赵字营马队跑起,距离还远的时候,闻香教乱军队伍已经是开始混乱,一切的信心和勇气都跟着烟消云散了,什么以多打少,什么以逸待劳,根本奈何不得这些好似凶神一般的徐州兵马,刚才只是那火炮雷霆霹雳一般的轰鸣,现在这马队又是冲上来了。

  看着前面那些人一身是铁,手中丈八长矛闪烁寒光,那坐骑都是高头大马,嘶鸣不停,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怎么能跟别人去硬抗,挡不住先逃吧火炮、火铳和弓箭的射击下,人都有侥幸的心思,还想碰运气说打不中我,所以还有继续向前冲的勇气,可真正短兵相接的时候,看到对方铁甲长兵,看到对方乘马居高临下,这个时候真的是胆寒了,刚才被裹挟着向前冲,觉得向前还有一丝活路,回头肯定会被督战的同伴杀死,但现在却知道什么更可怕,与其和面前的徐州骑兵对抗,还不如回头和同伴拼了。

  赵进人在马队之中,前后左右都是重甲包裹的护卫,当他们放平长矛准备冲入敌阵的时候,却看到面前的闻香教乱军阵列开始倒卷回去,每个人都在转身逃跑,如果谁在后面拦阻督战,那就毫不留情的厮杀火并,其实拦阻的倒也没那么多,因为能看到这徐州骑兵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在争先恐后的向后跑。

  本是纵队的马队在奔跑的过程中逐渐展开了两翼,开始变成了横队,就这么压了上去,有人在马上张弓搭箭,将箭支抛射到闻香教乱军的人群中,可赵字营的骑马家丁根本没必要做那么多,他们只要在马上端着兵器冲过去压过去,心丧胆寒的流贼乱兵根本不敢对上,只是没命的逃。

  闻香教乱军彼此冲撞,自相残杀,呼号惨叫,倒卷回去的队伍终于和督战的队伍碰上,可督战的队伍并没有坚持多久,就立刻被疯狂的同伴们冲垮了,这等驱动督战本就层层威逼向前,一层层倒卷回来,当逃跑亡命的数目远大于督战的数目时候,那就没可能阻拦了。

  在各团队之前,火铳一直射击了五轮,在第五轮射击之后,闻香教乱军还没有冲到跟前,还可以从容的装填弹药射击一轮,不过赵进的命令下达,火铳家丁拿起火铳向着身后跑去,就在这个时刻,旗号摆动,尖利的唢呐声响起,步点鼓次第响起,一直严正以待的第一团、第二团、亲卫队、第一大队、第四大队猛地颤了下,随即迈步向前,向着面前声势浩大的闻香教乱军压迫过去。

  此时也有徐州义勇没有冲到前面,而是被派去保护后面的辎重大车,一直野心勃勃的李家兄弟就是安排到这边,他们本以为自家弓马出众,又是主动投靠,赵进那边肯定会重用,没曾想只是和其他人一样的安置,心里自然不平。

  然后来到济宁城下,看到了济宁城中突然迸发出的声势,展露出实力的时候,李家兄弟相顾变色骇然,心想这一波来错了,本以为前途无量能有富贵,却没想到要葬送在这济宁城下,而刚赶回来的师家人则是沉默的拿出了兵器,准备和闻香教流民拼死搏命。

  谁也没想到赵字营的火炮威力会这么大,看着好似汹涌巨浪的闻香教攻势在这连续射击的雷霆霹雳中被打的粉碎,李家兄弟和师家几个人都看的目眩神池,心情激荡,索性是搬运货物堆在几辆大车上,站在那里登高望远,在整个平坦地形的战场上,敌我双方还就是他们几个站的最高,看得也最全面。

  师家人看不出什么,可李家兄弟却能看出好坏来,辽镇那边的火器当真不少,很多城头上都有所谓的红衣大炮,也就是什么”一炮糜烂十余里,杀人千万“的利器,那个威力虽然不小,但威力要打中了才能显现出来,如果人冲过火炮轰打的范围,这火炮也就没什么用处了,想要打的远些,也可以挖坑垫土,想要变换炮口方向,则是要动用畜力,然后还要重新花费大力气加固炮位,都是麻烦无比,而且没什么效用,因为你挪了火炮同样打不准,有时候还因为移动搬运导致火炮出现问题,加药射击还会炸膛至于这拖拽着火炮出城野战那就更是不能,这火炮只能固定装满泥土的木箱上,也谈不上什么瞄准,第一炮打出去或许有杀伤,第二炮别人只要避开那个固定的位置,那就毫无办法了。

  开始看到赵字营的火炮时候,他们还以内行人的姿态私下说道:“这就是乡下土棍没见识,这火炮看着威风,用处却不大。”

  等到一开火,李家兄弟才目瞪口呆,赵字营的火炮居然是这么用的,看起来就和那火铳差不多,开火流畅,而且调整射程和变换方向都是容易的很,他们站在高处,眼睁睁看着声势浩大的闻香教乱军大队,就这么被火炮打垮了。

  “这的确是用不着咱们于什么”李森喃喃说道,李家兄弟几个都是相顾无言,本以为自己一身本事卖给识货的,可现在,自家这本事在赵字营内实在卖不出什么价钱。

  “怎么也要投靠进去做家丁,现在还只是徐州,咱们不能耽误了”李嵩闷声说道,他声音不低,边上的师家人听到了也是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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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六十九章 横冲直撞

  “这一战肯定是赢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抓住贼酋?”又有人说道,现在尘土已经扬天,遮蔽视线,战场上看不怎么清楚了。

  “流贼才有几匹马,咱们赵字营有多少,这一马平川的地势,他们怎么跑,只看着能不能跑回城去了。”有人说道。

  闻香教乱军左右两翼已经越过了赵字营的大队,已经跑到了赵字营阵型后队,在辎重大车围城的临时营地里,也能看到敌军出现了,李家兄弟和师家人以及其他的义勇和团练立刻是紧张了起来,连忙拿起兵器准备战斗厮杀,现在偌大的战场上已经是混乱无比,只能是各顾各了,李家兄弟甚至还有些兴奋,总算来了个立功的机会,砍下几个人头,到时候也是彰显自家武勇,没曾想他们严阵以待,那些冲过来的闻香教乱军士卒根本没有冲过来攻打,他们丢掉手中的武器,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去,到这个时候,守卫车马辎重的一于人才明白,闻香教乱军这等狂攻冲锋,根本就不是要决胜,而是来拼死的逃跑,到现在大局已经定了赵进率领的赵字营马队冲进去之后,流民的阵型就彻底散掉了,乱军已经谈不上什么阵列阵型,在马队的压迫面前,每个人都是乱跑,每个人都是要躲得远些,千骑摆开的横队,这是多大的宽度,整个闻香教乱军的阵列都被他们给搅动,彻底的打散。

  而在这样的局面下,很多骑马家丁的兵器上还没有沾血,马队的队形始终保持不乱,好像一堵墙不断的压迫过去,将闻香教乱军尽可能的搅乱,这等乌合之众,只要没有阵型队列,那就不值一文,在赵字营面前,那就是待宰的猪羊一般。”前面,前面,打破了前面那一队,闻香教就垮掉了“赵字营马队终于冲到了足够的深度,看到了和别处乱军有些不同的队伍。

  其他各处都在狂奔乱跑,没命的躲避赵字营的马队追击,而在不远处闻香教乱军大阵中,却有一处队伍还在维持,那边最显眼的就是几十骑,闻香教乱军声势浩大,可全是步卒,骑兵极为少见,在一开始对阵的时候,尘土扬天,前阵虽然看得清楚,可阵中就看不到了,更不要说这几十骑的服色鲜亮,比起周围破衣烂衫的流民百姓来齐整显眼太环绕着这几十骑的是千余人马,人在马上看过去,也能觉得这一队和其他各处的不同,他的服号整齐,兵器也都是官军制式的长矛,而且队形到现在还没有散乱,能看到溃散的流民百姓不断冲击这千余人马,可始终没办法撼动,甚至在这千余人马的周围,还不断收拢起溃逃的乱军步卒,现在零散也有两千多人的样子,不过稍微细心些就能推断出来,被收拢的这几千人大多是所谓“护教神军”,也只有经过这个法子训练的营头人丁,才能在这样的溃败中勉强维持住秩序。

  让他们这么收拢下去,到最后虽然未必能挽回败局,可却能收拾最基础的骨于兵马,未必没有反击的可能,真正赵字营的老家丁可都经历过类似的场面,当年在徐州城下,明明将流民大队打垮,可就在乱军之中,闻香教的骨干力量就这么冲了回来,让赵字营险些崩盘。

  不过这一次没那个可能了,在那一次,赵字营只有几百,没有骑兵,没有火器,更没有这如山如海的几团几队,赵进在马上举起了长矛,他的长矛通体朱红,在战场上看着极为显眼,单手举起长矛左右摆动,已经渐渐发力跑起来的骑马家丁各队开始稳住队形,赵进手中的长矛缓缓向前倾斜,骑马家丁各队就看着长矛倾斜的幅度开始控制坐骑的速度。

  这千余骑的阵型本来已经成了横队,就在这混乱中,披甲持矛的两队重新开始突前,其余各队又是变成了雁行阵,分两翼跟在赵进那那队之后。”大哥,骑兵冲长矛方阵怕是有凶险”刘勇在马上大声喊道,他尽管跟着赵进的命令做出调整,可还是担心不已。

  赵进已经将长矛放平握持,他所在的两队骑马家丁也开始彼此拉开间距,赵进保持着动作不变,扣上面甲,闷声回答说道:“如果眼前这些能顶住骑兵冲击不乱,他们早就灭了咱们徐州,何必弄这么多玄虚。”

  本就隔着面甲,蹄声如雷,人声嘈杂,即便刘勇也没听清赵进的话,不过在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赵字营的马队在这个时候开始加速了,从出动开始,骑手们就一直压着马速,坐骑的体力还维持的充足,又在人声嘈杂的环境中,总是追不上前面的人,马匹已经是焦躁,现在稍稍放开,立刻加快了。

  马队的速度一旦加快,和前面溃乱的流民队伍距离就开始不断拉近,放平的长矛刺不到坐骑前面的敌人,如果在这样的速度下刺中敌人,人马合力,长矛也会崩断,不过在这样的追击下,马匹的冲撞践踏已经足够了,背朝马队的闻香教乱军士卒直接被撞飞或者踩倒,然后又被直接在地上踩踏而死。

  好似烫热的刀子切凝固的猪油,赵字营的马队冲入溃乱的乱军人群中,根本无可阻挡,直接就是破开,向着前面那渐渐稳住的闻香教队伍冲去。

  徐鸿举和夏仲进都是脸色发黑,夏仲进在那里怒吼着不断下令,让部众抓住每一个经过的青壮溃兵,让他们站在队伍之前,虽说眼前这局面勉强能维持,可任谁也知道,已经没有机会了,在扬天的尘土中能看到大队骑兵左冲右突,让大阵的队伍根本没办法聚拢起来,根本无力回天,而徐鸿举不单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他身体颤抖不停,在那里喃喃自语:“打不过,这怎么能打得过,大哥是要靠着这护教神军打天下的,现在怎么办?现在全完了,这全完了啊说到最后一句,整个人控制不住,几乎在马上哭号出声,算计这么多,自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打起来自家却和个笑话一般,对方要怎么打,就怎么打。

  “二爷,咱们先回城去,这赵字营打不开济宁城,咱们先守住了,再做计较。”夏仲进扯着嗓子大吼说道。

  沮丧出身的徐鸿举身体颤了下,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夏仲进也顾不得什么一字并肩王之类的名目,在马上猛地抓住徐鸿举,狠狠晃动几下,大声喝道:“二爷,咱们顶不住了”

  赵字营马队冲到这还能维持阵型的乱军之前,马匹的速度已经跑快了,骑手长矛斜向下指,齐齐打马撞了进来。

  没经过战场上的历练,面对这等整齐马队冲撞,当真是站都站不稳,闻香教这乱军当日面对官军骑兵的时候还能支撑,那是因为还有队列支撑挟制,而眼下外围都已经散乱,核心也没有列队,看着抱成一团,实际上是散的。

  更不要说,赵字营马队队列整齐,装备精良,看着马上家丁连头脸都被包裹在铁甲中,就和怪物一般,那手中长矛更是比自家用的官军兵器长出二尺还要多,人人早就胆寒,那还支撑得住。

  当马队靠近,这稳住的队伍就和那外面溃散的大队一样,立刻是四处奔逃,不过这个当口上,他们已经跑不了了骑马家丁手中的长矛都是虚握,刺中敌人的时候就要迅速撒手,不然这等对撞的大力会把骑手的胳膊震断,尽管是虚握,可人马合力加上冲刺的速度,长矛贯穿一人之后,势头往往不减,他身后的人也逃不过。

  好不容易收拢起来的队伍直接被凿开,前面几排被骑矛刺杀,后面来不及动作,马匹已经撞了上来,赵字营的骑马家丁已经抽出了长刀,居高临下的开始砍杀。

  若此时能结阵抵抗,还能对赵字营的马队造成杀伤,可胆寒惊惧之下,谁还有勇气不逃,谁还有心思结阵。

  外围被收拢的乱军兵卒就在这冲锋之下溃散,只剩下了环绕徐鸿举和夏仲进的那千把精锐。

  可这些人比起外围来还要不堪,他们的确有几分悍勇,甚至多了些亡命之气,面对骑马家丁的冲击,居然敢舍身扑上,可步卒面对骑兵,如果不结阵对抗,如果不彼此配合,靠着个人武勇的话,根本抵消不了步骑之间的差距。

  到了这个时候,一层层的人群已经抵消了骑马家丁们的冲势,不过骑马家丁也可以从容结队配合作战了,手中还有长矛的骑手在前,手持刀斧的侧翼掩护,中间则是拿着开弓射箭的。

  千余骑兵等于是兜了个半圆,要将这闻香教乱军的核心底子吃掉。

  “二爷,夏爷,弟兄们还能拖一会,你们快走啊”有人嚎叫着喊道,这些闻香教的核心武力挥舞着兵器不断扑上,就是要给徐鸿举和夏仲进他们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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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章 收拾战场的发现

  徐鸿举已经能清楚听到亲信的惨叫,也能看到赵字营骑马家丁的杀戮,而且此时,他耳边已经能听到有节奏的鼓声,这鼓声肯定不是自家的。

  再看向鼓声响起的方向,几千上万好似没头苍蝇一般的乱军兵卒,在尘土遮蔽的更远处,依稀看到“一堵墙”在缓缓推进过来。

  徐鸿举终于意识到什么是差距,那些跑回山东的徐州团练总说徐州赵字营如何强悍,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当用那些法子练出来可以对抗官军兵马的时候,他才觉得有些可信,但用步操列队就这么纠集了几万十万人,摆下个颇为骇人的阵势的时候,徐鸿举又觉得可以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但今日这个战斗,让他明白了自己有多可笑,也知道了赵字营有多么可怕。

  还没等夏仲进招呼部众强制,徐鸿举在马上大喊了一声,拨马向着城内就走,他们是连忙跟上。

  在这个时候,稍微有些判断力就知道,济宁城内未必是善地,即便自家还有足够的力量,可城外有赵字营摆在这边,城内几乎就是半死的地方了,但纵马奔驰逃走,自家这几十匹马怎么也比不过赵字营这近千骑,那可就是必死的一条路。

  徐鸿举和夏仲进在亲信护卫下向着城内逃去,他们这一逃让局面彻底崩盘了,他们既然逃了,那些亲信部众也没必要拼命,后面的先逃,前面接战的也是毫无战意,跟着逃命,闻香教乱军中最后还有一丝秩序的地方崩溃,立刻就是哄堂大散,再也维持不住了。

  整个战场上都是乱跑溃逃的流民,赵字营各队已经没什么战斗可做了,无非是杀伐而已,甚至在这个时候,只要对方不抵抗,大家也不动手杀敌了,只是将敌人驱赶驱散而已。

  这溃逃的流民也有一个坏处,多少阻拦了马队的速度,何况赵字营马队讲究的是结阵配合,不轻易散开追击,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徐鸿举那一队人跑进了济宁城,然后城门缓缓关闭。

  外面几万闻香教乱军,溃乱之后,只能向两侧和赵字营的方向溃逃,回头没有可能,也就是彻底被打散之后才朝着城内逃,不过这条生路也没有维持多久,徐鸿举这边入城,城门立刻就是关上,丝毫不管外面的忠心信众,谁要是不识相,刀剑立刻毫不留情的斩杀过来,在徐鸿举逃回去这一路上,已经不顾什么信教的情分,谁挡在前面,直接马匹踩踏过去,要不然就是砍上一刀。

  赵进没有去追击,他的盔甲上尘土不少,血迹却不多,刚才就那么一面倒的推下去,前面的敌人死的死,逃的逃,根本没什么战斗,只不过控制着马匹跑动冲撞而已。

  “传令,纳降。”赵进停住坐骑,在家丁拱卫下开口说道。

  负责传令的家丁立刻领命四散,他边上的刘勇也已经摘下了头盔,刘勇随意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他脸色通红,神情兴奋无比,在马上大声说道:“大哥,咱们赵字营这么强,居然这么强”

  赵进哑然失笑,调侃着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吗?”

  “小弟知道咱们很强,却没想到强到这个地步,这闻香教的兵马已经算是有模样了,又有这么多人,还大胜过官军,可咱们赵字营还没有用全力,直接就把他们打垮了,而且打垮的这么容易,咱们还有一个团两个大队,还有那么多的团练都没有用上。”刘勇语速很快,任谁都能感觉出他的兴奋。

  赵进笑着摇摇头,开口说道:“的确很强,但还不够多,也没有足够大的地方支撑,也没有大义的名分,所以能做的东西还不多。”

  “大哥,小弟从前也是这么想,不过看了这今日的战斗,觉得大哥未免太谨慎了些。”

  “那这次各队挑选放心的人,一共挑选出多少?”赵进笑着反问了句,刘勇愕然无言。

  当愿意纳降的消息传遍战场之后,或死或降,流民们都知道怎么选择,战斗中亡命奔逃流窜,早就耗尽了体力,逃也是逃不掉,只有被杀一条路,现在有了条活路走,自然要选。

  苦日子过够了,投降之后再怎么被苛待,难道会比当流民的时候辛苦?难道会比被神国糟践凄惨?

  即便是心有疑虑的人也是看到,当你丢下兵器跪地投降之后,赵字营这些凶神的确没有乱杀乱打,反倒是驱赶着聚拢,这让大家更是放心不少。

  招降的命令传到何处,何处就立刻安静下来,刚才还喧闹哀嚎,打生打死的战场上,迅速变得平和了。

  到这个当口,赵字营上下已经是全部动员,不过还是要维持最小一个连队,或者马队一个分队的编制,即便这样人手也是不够用,连守卫辎重车马的团练和义勇都被喊出来做事。

  此刻的济宁城头一片死寂,那招展挥舞的旗号早就不见了,城门已经紧闭,尽管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可也能想到里面正在填土堵死。

  骑兵们已经分出各队,围着城池警戒,不过传回来的消息是,其他几处城门也是紧闭。

  赵进和伙伴们对战局已经不担心了,接下来不管有什么大事要做,眼下也要休整片刻,聚在一起的伙伴们都很兴奋,赵进还算好,至于其他几位,即便是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陈晃,此时都颇为激动。

  “大哥,这就是你说的长矛方阵的完整战法?”吉香先开口问道。

  “长矛家丁、火铳家丁、火炮还有马队合在一起,居然这么犀利,可这么打下去,这长矛用处也不太大了。”石满强跟着说道。

  鲁大和张虎斌身份不同,站在外边一点,听到这个彼此对视,他们两个大队没有火铳家丁的编制,连弓手也不多,本以为这次如果陷入混战的话会是苦战,却没想到从头到尾打下来,只有追逐逃兵的时候才沾了些血,根本没有什么白刃交兵。

  “火炮一响,这胜负就已经定了。”张虎斌低声感慨了句,鲁大闷闷点头。

  “长矛方阵是铁砧,弓箭和火铳就是这铁砧上尖刺,敌人碰过来,我们压过去,就是靠着这尖刺伤人,而火炮和马队就是两柄大锤,对敌人的杀伤就靠这两柄大锤,挥出去砸人,或者是把人夹到砧板上,再用大锤砸个粉碎。”赵进简单比喻了下。

  吉香笑嘻嘻的说道:“若是官军这么于,骑兵撵着敌人去自家的步阵,恐怕夹击不成,先把自家的队列冲散了,到时候谈不到大胜,一场大败倒是少不了的,这战法也就是赵字营能用。”

  他这话说出,周围的人都在点头,当赵字营练出长矛方阵,千余长矛聚合一体,在战场上纵横来去,从团练家丁到连正团正,都觉得这就是无敌的战法,可赵进说这个还不完整,大家还有些纳闷,等弓手数量增多,火铳家丁出现,赵进还说不完整,等今天火炮加入战场,从前糊涂的,不明白的,都是恍然大悟了。

  “其实还不够完整。”赵进笑着说道,这话说得众人安静,已经这般威力,居然还不够完整。

  赵进没有故弄玄虚,开口说道:“火铳还不够多,火炮还不够多。”

  众人依旧安静,每个人都有些被震住的感觉,眼下这么多的火铳火炮已经是威力无穷,居然还说不够,那到底要到什么样才算完整,实在是不可思议。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能想的,火铳赵字营一直在造,这火炮也一直在造,这次带的少,无非是来不及造出更多,若再给赵字营一年的时间,那这些东西都是齐备了。

  大家的安静开始是因为震骇,后来则是神往,所有人都在想,如果真的齐备了,那么赵字营会有怎样的实力。

  “进爷,运送器械的俘虏挑出来了。”有一名家丁禀报说道。

  “把人和东西都带过来。”赵进吩咐说道。

  没过多久,就看到垂头丧气的一于流民俘虏肩扛手挑的来到这边,在接战之前,闻香教乱军冲锋的时候,身处前列的赵字营各级头目都看到了这些器械,有人扛着,有人推着大车,尽管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但肯定是要靠近了再用“进爷,他们说这个石硇是要装起来再用的。”

  “装起来。”

  得了赵进的吩咐,在家丁的催促下,这些流民在几位工匠的指挥下开始拼装起来。

  在这里的团正和大队正们都听过石硇这个名目,不过见还是第一次见,都觉得很是好奇,边看边问。

  原来这些石硇是济宁城用来守城的器械,闻香教乱军攻入城内之后,就把这些石硇拆卸,要用在面对徐州兵马和官军的野战上。

  当时火炮轰击,搬运这些器械的民夫死伤惨重,不过负责指挥组装的工匠则是被保护的很好,逃跑时候自然没人顾得上,他们倒是直接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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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一章 投名状?

  按照工匠的说法,这石硇应该是两万人以上的城池都该有的,因为只需要木料就能造出来,人力就可以操作,射程很远,威力也是巨大,不过山东地方上,也就是四处城池有准备,省城济南,靠着运河的繁华大城济宁和临清,还有兖州府府城滋阳,其他各处,登州府是配有火炮的,别处则穷的根本顾不上。

  这石硇很快就是搭建起来,连接各处用木楔钉入,用绳索捆绑,看得出闻香教对这个也有准备安排,民夫登高爬低的,动作熟练的很,但不管怎么熟练,想要架起来这么一架,耗时也是不少。

  不过此时正在收拾战场,时间充裕的很,只不过安排人将这石硇射程内的空场清理出来。

  赵进知道这个石硇就是投石机,自古时就有,在蒙元时候得到加强,却没想到还能在济宁城下看到这个,而且这投石机是要提前架设才能发射,往往用在攻城之中,倒是没想到闻香教突发奇想,想要把这个东西用在野战中。

  架设完毕的“石硇”实际上就是个巨大的杠杆,巨大的支架,还有配重,一端装着发射的泥弹,一端有粗大的绳索,差不多要用三十几人拖拽。

  “难道不是发射石头吗?”有人问道。

  “这东西用石头是攻城的,守城和野战还是泥弹最好用。”工匠谄笑着回答说道。

  吆喝发令,那几十人拖拽绳索,将有配重的一端升起,然后用卡口卡主,再用木锤敲打卡口,泥弹猛地被抛射了出去。

  直径近尺的泥球被抛射出去,飞出近二百步远,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这泥弹的发射让已经安静的战场又起了些骚动,看到这一幕,赵进身边众人都是变色,居然这么远的射程。

  “跟我去看看。”没等众人继续想下去,赵进又是说话。

  走到泥弹落地之处,众人又是咋舌,炸开好大一片,丈余方圆的区域,全是泥球飞溅的痕迹。

  “果真要有火炮,不然被这个东西架起来,咱们要吃大亏”石满强开口说道。

  凭着火铳和弓箭的射程,也只能勉强遮蔽九十步之内的距离,而这石硇可以在这个距离之外发射,到时候几个泥弹丢下来,莫说是弓手和火铳家丁,那严整的长矛方队直接就要被打散掉。

  刘勇躬身捡起一块泥土,尽管抛射的力道如此之大,可这东西砸落后还没有完全化为碎土,颇为坚硬。

  能造成什么样的杀伤,大家都有个估计,只怕指甲盖大小的土块,也能在没有防护的人体上打出血洞来。

  “几位大老爷,古时候传下来的做法,这泥弹要用于湿两种泥来做,于沙土用熟糯米混合捏成球,晒于后,几十个拳头大的于土球用湿土混成大泥球,打出去就能炸碎伤敌”

  工匠解释的很相近,过来围观的众人都是倒吸了口凉气,都是庆幸这次带了火炮,不然真会死伤惨重。

  “倒也没你们想得那么可怕,咱们就算没带火炮,战场上看到这东西架起来,肯定要下令冲锋,咱们赵字营的方阵撞过去,他们挡不住的,在我们的战法里,这火炮有两个大用处,一个是对付对方的火炮,一个是让对方的骑兵没办法结阵冲锋,不过在这里也用不上。”

  这等战法,光靠讲述,大家都是似懂非懂,只有在实战中才能深刻的理解。

  战场上的流民俘虏被集中起来,看管劳动,随着天色渐渐黑下去,从惊惧恐慌中恢复些许的俘虏们开始有些骚动,毕竟从早到晚,早就是饥饿无比,他们在接战前就听到闻香教的人宣讲,说如果不拼死作战,被徐州兵马抓到,那肯定是死路一条,会百般折磨之后再动手,虽说被俘虏之后没有什么打骂,可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这徐州兵马就算不动手杀人,这么活活饿死他们,那可就是生不如死的煎熬了,等死和不知道死法,这恐惧让人根本没办法镇定。

  也就是这骚动将起的时候,济宁城头多了不少探头探脑的,他们也能估计到会有乱子发生,要看看有没有机会。

  不过当一艘艘漕船靠岸,俘虏们被驱使着搬运下来一袋袋的粮食,战场上架起大锅开始熬粥做饭,然后俘虏们每个人领到了一碗粥的时候,整个战场上彻底安静下来。

  既然肯给一口吃的,而且能给一口吃的,那就不会杀人了,这年头粮食可是金贵东西,既然给粮食吃,那就不会杀人,粮食可比人命值钱太多了。

  “每人每天一碗粥,做活于苦力的可以加量,不让他们吃饱,也不让他们饿死,一切等到了安置收容的地方再说,你们笑什么”

  “说肯定会有人觉得大哥这安排残酷,这些流民太惨,可他们却想不到,咱们这么做,却是让他们有一条活路走了”

  尽管城门关闭,可陆陆续续还有战果,因为这边战斗结束之后,闻香教乱军溃退入城,一时间还不知道如何反应,不过稍作整顿,就立刻向其他各处传信求救,城门是走不得了,只能从各处城头向下吊,徐州的骑马家丁和义勇们可不是吃素的,他们游弋在城池周围,来一个杀一个,至于济宁城和运河相连的水门,潜水出来的人也没有活路可走,草船上拿着鱼叉长矛直接刺下来。

  任谁都能想到,这等出城送信不会停下,天黑之后这等猫捉老鼠的游戏还会继续。

  夜晚的赵字营各团各大队没有放松,依旧保持战时状态,大家轮流休息,济宁城内的残敌还没有被歼灭,几万俘虏也不安稳,随时可能闹将起来。

  “要说完全放心的,我这里能有三百,说这个总是别扭,徐州三卫出身的也都是自家弟兄,这些次都是跟着出生入死的”

  “不行,一定要求万全,能跟着咱们去打官军是一回事”

  中军帐那边灯火通明,在这里的只有团正和大队正,连赵进的贴身护卫也在外面看守,而且要监督着护卫家丁不能靠太近。

  赵进说在各处拣选最放心的家丁,大家按照自己的规矩想法一个个人来过,先前加入的徐州卫子弟就可以,但后来的就不行,先来的都是家中穷苦,为卫所军将做牛做马的苦出身,后来的往往家境不错,看着有前途过来的,倒不是说后面这等就不是忠心耿耿,可要预防风险的话,就不能录入了。

  议论下来,陈晃、石满强和吉香都有些不满,鲁大和张虎斌也有意见,手下那么多家丁,都是跟着自家出生入死,在这里议论谁信得过,谁信不过,心里很不舒服,不过大家也知道这件事是大事,不能有一点的闪失。

  大概定下来之后,天色已经很晚,却有家丁进来禀报说道:“马冲昊求见。”

  赵进率大队从徐州出发,特意点名带上了内卫队的马冲昊,不过他来到这边也不是跟着大队作战,而是和徐州义勇还有团练在一起,负责辎重大队,如果换了旁人,多少会有怨言牢骚,马冲昊却温和面对,尽心尽力做事。

  “进爷,徐州参将周宝禄委托属下带话,说请进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他一条活路走,若实在不可,他这条命无所谓,请进爷饶了他一家老小,为了让属下带话过来,还特意给了小的一个玉坠子,说靠这个能在清江大市的绸缎行里提到几千两银子。”马冲昊笑着禀报说道,边说边拿出一块玉佩。

  赵进摇摇头笑道:“真是胡思乱想,这次来是给他一桩大功劳,他想到什么了?”

  “可能觉得进爷要做大事,这次就要和官府朝廷彻底撕破脸了。”马冲昊倒是不怎么忌讳,笑嘻嘻的接了句。

  赵进没有接话,马冲昊看了看军帐中的人,此时只有牛金宝和孙大雷在,他压低声音说道:“进爷,这次要做的事情,请带上属下。”

  听到这个,赵进眉头挑了挑,开口问道:“要做什么事?”

  “属下不知道,不过属下觉得能跟着去做了这件事,以后进爷和大伙就能把属下当成自己人来看待了。”马冲昊态度谦恭,言语内容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赵进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微笑着说道:“这次的事情容不得半点闪失,你如果有半点不对,就要死在路上了,你要想明白。”

  “属下想得很明白,但这次如果跟着去了,下次再有这等北征大事,就不会让属下看着辎重,应该跟着大伙去征战,或者在要紧地方镇守。”

  “好,那你就跟着去。”

  赵进这次于脆利索的回答倒是让马冲昊有些发愣,不过在赵字营部众里,他一向是表现从容放得开的,当即笑着问道:“进爷要做这等大事,就不怕我有二心,酿成大祸吗?”

  “你太有本事了,不能放开手用太可惜,这次就是定下的时机,倒是值得。”赵进笑着说道。

  对这句话马冲昊没什么太剧烈的反应,脸上倒是有些唏嘘,末了只是郑重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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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二章 徐州方是仙国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就能看到济宁城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看来城内闻香教乱军残余不少,居然还能动员这么多人守城。

  按照常理推测,徐州兵马昨日野战大胜,又俘虏了那么多的流民,今日里就要驱赶着俘虏攻城了,闻香教可都是这么于的,可赵字营安坐不动,唯一动作的就是那些游弋在城池周围的骑马家丁,还有运河上漕船不断靠岸,将上面的粮食物资卸下来,交给岸上的赵字营大队使用。

  远远能看到流民大队里有百余人被带了出来,城头上众人就在猜测,这是不是要杀头了,这样的大战,总要杀几个人来立威。

  若是近处看,能看出这百余名流民比大多数流民要强壮,单比不上徐鸿举的老底子队伍,举止行动间也有股肃然之气,尽管百余人,可走动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就开始列队,居然和赵字营的团练差不多。

  这些人被带到赵进营帐之前,都是低头站立,等赵进从军帐中走出来,这些人都情不自禁的跪在了地上。

  “就你们这些了吗?”赵进扫视一眼,扬声问道。

  听着他语气不那么严厉,下面参差不齐的回答说道:“就小的们这些人了。”

  “要是有人脑子不好用,还藏在人群中,错过了今天的机会,以后被抓出来供出来的,那就要当成奸细砍头了。”赵进淡然说道,下面没有人接话。

  赵进向前走了几步,刘勇有些紧张的跟上,护卫家丁也都是紧随,赵进看着跪地的那些人说道:“不用害怕,如果要杀你们,昨天就把你们抓出来杀头了。”

  这话说出来,这百余人的心思又是放松不少,赵进没有走进人群中,距离几步打量着,摇头说道:“你们这气色倒是比流民饿殍强不少,可比在徐州的时候差了,你们为闻香教训练精兵,怎么?连口肉都吃不上吗?”

  地上跪着的众人本来鸦雀无声,听到这话却有些骚动,有人更是忍不住哭起来。

  “老爷,小的们着了魔障,不知道在徐州吃饱喝足过太平日子,却傻乎乎回到这天杀的地方,别说吃饱,想吃到口东西都难,只能给这天打雷劈的闻香教卖命,有人想要回徐州就那么死在半路上,小的们没办法啊”倒是有个口舌便给的,哭着说自己的难处。

  “给这闻香教练兵,他们最多也就是让人吃个七分饱,而且还不信咱们”

  “俺们领着人和官军打生打死,可好处全让他们教主的亲戚拿走了,什么都没有下面的。”

  话一多,怨言也就多了,赵进和伙伴们听得脸色古怪,这些人都是从徐州逃回山东的流民团练,也就是训练出护教天兵护教神军的那些人,击溃流民之后,赵字营立刻下令在俘虏中拣选,把他们都给找了出来。

  听他们讲述的时候,开始还在陈述自己不得不为,到后来说得多了,居然有一丝不服气流露出来,大概意思就是如果不是闻香教这么混账,这么任人唯亲,他们训练的护教神军和赵字营还有的一打。

  流民团练出身,又没有被选为家丁和伙计,还一门心思的想要逃回山东,这等人脑子的确不怎么灵光,也谈不上什么世事通透,言语上的确谈不上注意。

  不过再怎么不灵光,这时候也有人反应过来,低声嘀咕,大声咳嗽,很快又是安静了。

  “你们练出来这些人和赵字营相抗,算得上是罪魁祸首,砍了你们的脑袋都是应该的。”赵进语气没有变化,而跪在下面的那些人有不少身体都开始发抖了。

  他们这些人当年就曾作为流民围攻过徐州,见识过赵字营当日的厉害,在荒草滩几次战斗中也见识过赵字营的威风,这一次更是被彻底震慑压服,方才放松了些,听到这句话,立刻想到了方才的雷霆霹雳,尸山血海,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和掉进冰窖里一样。

  “不过,我从来没想到别人会练出和赵字营差不多的兵马,你们倒是有才。”赵进夸了一句。

  对待这些团练出身的闻香教乱军,赵字营上下,赵进和伙伴们的意见都很一致,要留下来,而且还要尽可能的用上,他们算是军官和士官的种子,值得留下培养,不管怎么讲,他们好歹练出了像个样子的队伍,而且还有了实战的经验,能练兵,能有实战经验,这些连赵字营的家丁都是少有,的确难得。

  “你们从徐州逃走,又和赵字营为敌,这样的罪过,千刀万剐都是轻的。”赵进加重了语气,这句话说出口,下面有人情不自禁的开始磕头,然后其他人都是跟上,有人颤抖着声音想要说话求饶,却怎么也说不连贯。

  赵进的言语并不严厉,话里又有余地,可是经历过血战之后,下面这些俘虏都觉得他煞气森然,自然震撼无比。

  “你们虽然和徐州为敌,却没给徐州造成什么损害,在这个当口上,罪过倒也没那么重,我给你们一条出路,带着这几万人去鱼台县,那边有人给你们安排,能把人安然无事的带过去,路上没有乱子,没有逃亡,这就是你们的功劳”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气氛已经放松下来,可就在这个时候,下面跪着的人里,有人大着胆子插嘴说道:“老爷,俺们还能回徐州吗?”

  “当然能回。”赵进回答了句,他心里觉得奇怪,刚才说了那么多,不管那句话都比回徐州重要,里面隐隐约约已经有前程许诺了。

  更让赵进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么一回答,下面跪着的那些人里居然有人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喊着说道:“大老爷开恩,让小的回徐州了。”

  还有人泣不成声:“当日里带着婆娘回来,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俺婆娘死在半路,临死时候说一定回徐州,能在那里当条狗,都比在这边当人强。”

  “徐州那是太平时节,徐州那才是人间仙国。”

  这一次谈话,才是触动了他们心底的东西,听到他们的哭喊,赵进和伙伴们对视一眼,都能看明白彼此的意思,这些人多少可以放心。

  城头上众人自然看不懂城下这些悲喜剧,只不过紧绷的心情总算可以放松些,因为徐州兵马始终在城下不动,这个倒也是在情理中,偌大坚城,任你在野战时候如何精锐勇悍,也得花费人命攀附攻城,要实打实的耗费,这徐州的赵字营,强归强,人数终归少了点,耗费不起啊而且更让城头守军放松的是,那些俘虏在一队队的撤离,沿河向南远去,这个做派更说明徐州兵马无意攻城,不然这些可都是顶在前面的消耗。

  大战后的第三天凌晨,天际刚有点亮光的时候,城头紧张无比的守军发现徐州兵马又有调动,似乎又有一队兵马离开济宁,只要不是冲着城下来的,那就无需理会太多。

  但城头上的人却根本没有想到,赵进却在这一队兵马之中,马队四百,步卒八百,马队有部分是一人双马,还有十几辆辎重大车跟随。

  事先得了吩咐,伙伴们各自守在营中镇守,只有刘勇跟随,那洋人路易居然也是送到了营门处。

  “是那里吗?”顺着路易所指,赵进在马上看过去,济宁城东南角城墙在未退的夜色中若隐若现。

  “对,就是那个地方。”路易肯定回答。

  赵进在马上点点头,开口说道:“等我办完事回来就开始,这今天你好好准备着,需要什么找陈晃帮忙。”

  路易连忙答应,看着赵进拨马转向,却是行大礼作揖祝道:“恭祝进爷此去成功,一帆风顺,旗开得胜”

  口音已经很地道,不过言语还是有错漏,赵进在马上忍不住笑了出来,摇摇头说道:“学的不错,就这么一直学下去就好。”

  这千把人马就这么默默离开,和其他离开的人马一样,他们是向南而去的,城头守军对这个已经麻木了,却是不会注意走出二十里之后,赵进率领的这队兵马又是折返向东北的方向而去。

  现在的兖州府已经不是处处烽火了,闻香教乱军裹挟着流民屯驻在几处,有的是拱卫城池,有的则是狂攻州县,所有的粮食物资都被搜刮于净,流民们只有跟随才有一口饭吃,散落各处的没有活路可走,不是被响马盗匪杀掠,就是饿死了。

  赵进率领的这一队走得很安静,看到他们这个规模的队伍,响马盗匪也不会昏了头上前,至于其他各队闻香教乱军看到,只会觉得或许是闻香教其他路的人马,可能就是济宁城那边护教神军天兵之类的因为赵进率领的这一队特意把衣服弄得很脏,而且尽量不那么整齐,至于马队则是远远在前,彼此看不出有什么关联,只要不穿着官军的号服,大家只会想到是流民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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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三章 我遇到了官军

  每名家丁身上带了三日的于粮,大车上除了必备的炊具和物资之外,只是携带了马匹的耗用,其余载重都是给了那些木箱包袱。

  当晚找了一处荒废的村寨扎营,在这边闻香教倒是没有在井水里投毒,不过村子里面也不剩下什么了,尸体都已经变成了白骨,夜晚能看到有红着眼睛的野兽游荡,不知道是野狗还是野狼。

  气氛有些压抑,赵进和刘勇没有去开导,从拣选人丁的方式,到行军路线的不同寻常,不犯嘀咕是不可能的。

  等到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巴音带着的几名骑马家丁已经侦查回来,如果赶路不停,天黑之后,就可以和闻香教乱军大营接触,而这大营距离滋阳城有一个半时辰的路。

  “一个半时辰的路,差不多得有二十里?这围城围的这么远?”赵进有些奇怪,虽说闻香教乱军的精锐主力都在济宁城下,这边是虚应故事的,可也不能离着这么远,这个距离还围什么城,城内可以随意派人出去求救出击。

  “属下昨日远远看,流贼大营每日里都要派出几千人,排列整齐着去城下走一圈,滋阳城也闭门不出,其余时候,双方都是不动,流贼大营派人出去打粮。”巴音又是说道。

  刘勇在这时候插言说道:“这附近鲁王王府的田庄不少,里面积储很是丰富,要不然流贼也维持不下去。

  “如果不是咱们太强,这次他们还真是布下了好局”赵进沉吟着说道。

  “官军也太废物了些。”刘勇说得却是另外一桩事,在这样的局面下,官军还在滋阳城中不敢出来,的确是废物

  “应该是有求救的文书出,不过肯定都是去济南和京师那边,其他各处,谁去理会生死。”赵进点评说道。

  议论几句,很快就回到正题,巴音又是说道:“流贼营盘布置的很随意,不过外面还是挖了壕沟,其余人乱糟糟的聚在一起,可里面究竟如何,属下不敢乱讲,因为进不去,远看也看不真切。”

  葛田丰在济宁城下舍生忘死,自家九死一生,还督战杀了不少人,好不容易打开了济宁城,本想着进去吃饱快活,却没想到这好事没轮到自己。

  济宁城开之后,葛田丰的确吃了两顿犒劳,饭食里面居然还有了荤腥,其他人狼吞虎咽的吃下去,葛田丰莫名想到这是不是人肉,差点就吐出来,后来捞出猪骨头才知道多想了。

  本以为接下来都是好日子,不过吃过两顿荤腥之后,就被了一根长矛,一套死人身上拔下来的衣服,然后有人告诉葛田丰,说他现在是护教天兵了。

  有人训练他们如何列队,如何听从号令,葛田丰糊里糊涂的听着,也没怎么弄明白,只知道训练他们的那个人说得天花乱坠,什么大伙这么站队向前,那就没什么兵马能挡得住,天底下无敌手了。

  再然后,葛田丰就被带着去往滋阳城那边,说是要围攻兖州府府城,打下滋阳之后,每个人不光能吃饱吃肉,还能有女人在手。

  当日里济宁城下,闻香教大军大破官军,这场面葛田丰也经历了,知道即便能赢,自己这样的也要死在前面,那兖州府府城滋阳说是比济宁还要大,不知道会在下面打成什么样子,一旦动手肯定是送死了。

  就这么心惊胆战的上路,一路无事的来到城下,看到滋阳城那巍峨高大的城墙,葛田丰倒吸了口凉气,心想这要填河攻城,自己恐怕没有济宁城下那样的好运气,如果出城野战,自己肯定也是被推在前面送死的,这时候,葛田丰已经有了逃跑的念头。

  不过来到府城之后,生的事情倒是出乎葛田丰预料,先是大伙排列阵型去往城下转悠,开始时候害怕,唯恐和城内的官兵交战,没曾想这城池四门紧闭,根本不出来打,领着大伙转悠示威的也很有分寸,从不靠的太近,免得招惹城头的弓箭和火器。

  双方彼此相持着,期间派人出去打破了几个鲁王王府的庄子,将里面的物资粮草搜刮过来,然后每日就是去城外示威。

  流民营盘,现在叫做闻香教扫北军大营,每日里都有人宣讲,说中兴福烈万岁爷,现世弥勒佛爷已经运用大神通,现在几路天兵正在山东各处纵横,等扫平各处,就要汇集在这滋阳城下,合力围攻,到时候这城池不堪一击,等城池一打开,大家都是开国功臣,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说得好听,可饱饭都吃不了几顿,那些各处搜刮来的粮食,都是交给老营那边再行分配,明明粮食不少,等到大伙手里就只剩下一碗粥了,可老营那千把人居然顿顿有肉,什么钱财女子根本不给下面留一点,全都汇集到他们手里享受快活。

  在这样的情形下,葛田丰心里越来越没底,自家援军来了,自己还是要被推到前面先死,现在已经没那么多的老弱流民可以驱动,已经没有人可以挡在葛田丰前面了,如果没什么援军,不管是官军来了,还是这滋阳城反应过来,到时候都是凶险万分,葛田丰已经经历过乱军场面,知道在其中是九死一生。

  可就这么呆下去也没有活路,一天比一天饿,那些所谓的会主香头一天比一天凶恶,说杀人就杀人。

  与其这么等死,还不如先逃,外面可能也没吃的,又有响马盗匪之类的,可在这什么扫北军大营里,整日里提心吊胆,看到的那些事情也觉得可怕恶心,葛田丰觉得自己还是个人,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久了,他怕自己就不是人了,里面有太多太多的凶残荒唐事,最起码,葛田丰不愿意自己成为锅里炖煮的肉

  有一次葛田丰跟着一队人出去打粮,不小心听到带队的头目说话,说什么济宁城那边怎么还没消息,按说该分出胜负了,难不成出了岔子?

  当头目现葛田丰在偷听之后,立刻神色凶恶,表情很是不善,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葛田丰决定逃,大队散乱,围攻庄子的时候也是闹哄哄的,趁着空子,葛田丰跑了出去,当时有几个人看到葛田丰的动作,不过没有人声张,现在偷偷逃走的人太多了,走一个人还能给大伙留一份口粮,不是坏事。

  从流民大队里逃出来,葛田丰还绕了几个圈子,唯恐被人现,等确定自己逃出来之后,莫名其妙的大哭了一场,他终于能确定一件事,如果继续在那个什么扫北军呆下去,自己慢慢的就不是人了。

  去那里?尽管葛田丰对地理不熟悉,可他也知道,眼下自己周围全都是闻香教的大队人马,就这么走下去早晚还得被抓去,大不了再逃,总要碰碰运气,葛田丰下了个不是决心的决心。

  空着肚子出营,逃跑亡命的时候也没个补充,等天色快黑转回大路,葛田丰已经饿急了,甚至想到回流民大队那边,那里多少还有碗稀粥,可就在这个时候,听到马蹄声响,居然看到了官军的骑兵。

  不是说官军已经被打怕了不敢来了吗?不是说最近的官军援兵也得一个月后才能到吗?怎么现在就来了?

  葛田丰可知道官军遇到流民怎么处置,格杀勿论绝不会手软,遇到凶残的,搞不好还会折磨拷问,那就生不如死了。

  赶快逃,早知道就不从那流民大队跑出来了,最起码还能多活几天,葛田丰转头就是狂奔,不过对方也已经现了他,催马追来,距离越来越近的时候,还没等葛田丰滚向路边,一个绳套从后面飞来,结结实实的把人捆住,接下来在地上拖行几步,本以为就要这么被活活拖死的时候,葛田丰被直接提到了马上,可这个时候的葛田丰,又饿又怕,直接昏了过去。

  葛田丰醒来的时候,没有见到去世的爹娘和乡亲,他是被面汤的香气惊醒的,葛田丰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也没想到这些官军居然还能给他口吃的,而且还包扎了伤口。

  面片是杂粮的,汤水里面应该有鱼于,这对于葛田丰来说就是无上的美味,大口吃下去的时候,葛田丰真以为自己死了,那什么地上仙国都没这样的美味。

  吃完这些东西之后,又有几个官军将领进来,开始询问他流民大营的事情,询问的态度很和气,还承诺如果他所说的都是真的,就算是立功,将来会让他温饱不愁。

  葛田丰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官军,以前在家乡,衙门里的人都是横行霸道的,对百姓非打即骂,根本没有一丝好脸色,可这边又是救了自己,又是给自己好东西吃,又是和气询问,就冲着那面片汤,葛田丰就知无不言了。

  官军将领们问的很详细,大营的规制,里面东西的摆放,还有老营有多少人什么的,葛田丰把自己能记得的全说了,好在平时为了偷点吃的,也为了逃命,一直是在观察着各处的细节,知道的还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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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5章 骑兵踏营

  他也不知道官军为什么这么问,那闻香教扫北军大营名字听着威风,可里面乱七八糟,无非是老营占据一块好地方,那是个从前庄头管事的宅院,其余各队,或者就没有什么各队的分别,每天打粮回来,就彼此拥挤争抢,没个确定的地方。

  官军将领特别问道又没有什么弓箭火器之类的,葛田丰倒是见过,也就是老营里面有几个精悍凶恶的汉子带着弓箭,还拿流民里面的老弱当靶子射击取乐。

  问的事情很多很多,葛田丰事后头昏脑胀的记不起来,不过他有几个奇怪的地方,这官军将领也太年轻了,比他大几岁也有限,而且这官军看着太不像官军了,尽管葛田丰没见过太多官军,可所见到的整肃和规矩,以及那种森然精锐之气,都太不像是官军该有的。

  这都是后来想的,葛田丰当时只记得那些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官军兵卒,看着就让人眼皮直跳。

  问完之后,葛田丰就被打发走了,葛田丰也想到或许被一刀了账,冲着那碗面片汤,他觉得也是值了,但没想到是安排到牛马大车那边帮忙,那边有很多沾着尘土的旧衣服,正在整理装箱,这让葛田丰感觉到莫名其妙。

  第二天一早,葛田丰就着咸鱼和腌菜吃了两大块饼子,只觉得人生快活莫过于此了,然后又被喊了过去,让他去带路指点。

  冲着这口好吃食,冲着这份客气,葛田丰就愿意豁出这条命去,自然满口答应,跟着一起出发之后,葛田丰禁不住咋舌惊叹,怪不得是官军,这花用装备就是豪奢,骑兵不就是一人一马吗?怎么还有两匹马?空着的就用来装行李?

  走了一半路程,远远能看到闻香教“扫北军”大营的时候,这官军骑兵却停了下来,各个下马脱了官军号服,然后打开空马上的行李,彼此帮助着穿上铁甲,又重新套上号服,这让葛田丰看着糊涂,这铠甲不该套在号服外面吗?

  距离那流民大营越来越近,葛田丰就越是忐忑担心,这大营里两万人总是有的,可这官军骑兵自己点了几次,也才四百骑而已,当时那山东什么大将军领着近千骑都被流民大军打的大败,这四百骑能干什么,看着他们不断靠近的样子,难道就想这么冲进去吗?

  **************

  看着不断接近的闻香教扫北军大营,再看看远处的巍峨城池,赵进将头上的头盔紧了紧,穿戴赵字营自造的铠甲久了,官军制式的总是不习惯。

  “冲进去,不要缠斗,一次次打穿他们就好!”赵进大声吆喝说道,几名马队队正大声应了,又是向着手下传达,间或有蒙古话说出,这一次带来的骑马家丁不少都是蒙古出身,这些人的确最放心。

  “记得高喊,官军杀贼,天兵剿贼!”赵进又是吆喝叮嘱说道,这句话说出,即便是临战的时候,队伍里响起几声哄笑,那个跟在最后面,被绑在马上的瘦小流民满脸不解,不知道大伙在笑什么。

  “这小子倒是有几分胆气。”赵进随口说道。

  边上马冲昊倒是接话不慢:“进爷,流贼打生打死这么多地方,若是没胆气的,现在早就死了。”

  “说的也是!”赵进朗笑一声,却将长刀抄在了手中。

  这长刀长六尺,刀刃一尺,和短矛区别不大,之所以用这个武器,是因为官军骑兵不怎么用赵字营这样的骑矛,这样的马上战技需要严格的训练和纪律,又彰显不了个人武勇,所以官军骑兵不怎么喜欢。

  距离流民大营已经不远了,离近了看,才知道葛田丰和其他流民所说的不假,这根本就不是个营地,充其量是住在一起而已,东一堆西一堆的模样,到处都是垃圾和黄白秽物,抢掠来的东西到处乱放,看着和垃圾区别也不大。

  此时流民也看到了赵进这“官军马队”的到来,人人惊慌失措,居然没有人组织抵抗,只是像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跑。

  和事先估计的差不多,先前因为饥饿绝望积累起来,又被煽动而出的怨气,已经在这些日子里的消磨殆尽。

  死了足够多,又打下了各处城池,每个人多少能吃点东西维生,甚至还有人得了好处,然后那个大成兴盛的年号一立,从皇帝到一字并肩王,再到元帅将军之类的官位名号设置,让更多的人泄了气。

  更不要说精锐都在济宁、邹县还有滕县几处,这滋阳城外只是佯动疑兵,根本没什么作用,派这些流民来这边,与其说是攻打滋扰,倒不如说是找食,不可能维持十几万几十万流民在一地太久,那样的话,只要时间一长,就会把当地的物资彻底消耗光,非但不能作为力量使用,反倒成了祸害。

  这样的力量说不上是力量,纯粹的乌合之众,即便是学了些站队步操的法子,在赵字营的精选马队面前也不值一提。

  外面的确挖了壕沟,可为了进出方便,或者为了运送战利品,壕沟居然居然被填平了很多段,里外畅通无阻。

  “天兵杀贼,官军杀贼了!”赵进和部众都是扯着嗓子狂呼大喊,唯恐别人认不出是官军,就这么冲了进去。

  上次在济宁城下,赵进率领马队发起冲锋的时候,算是有些模样的流民大军拼命逃避闪躲,冲了百余步,兵器上还没有见血,在这个所谓的大营里,流民们的反应更是不堪,有人拼命的逃跑,有人则是跪地求饶。

  赵字营肯定会珍视这些流民的性命,因为他们是宝贵的人力,可官军不会,在战场上,官军可不会对这些反贼有一丝的慈悲。

  开始就跪地求饶的那些流民,搞不好觉得官军的到来是一种解脱,这么跟着流民大队游荡,随时可能被杀的日子实在是太残酷的煎熬,很多人都坚持不下去了,官军到来,投降重新变成良民,哪怕成为罪徒,也要比现在好。

  不过“官军马队”没有丝毫避让减速,就那么直接践踏了过去,血肉飞溅,或许这样也是解脱。

  随着“官军”“杀贼”的大喊,整个流民营地都跟着涌动起来,从“官军马队”冲入的方向作为开端,整个营地都开始跟着沸腾躁动。

  在马上的每一个人都很紧张,乱糟糟的营地中全是溃逃的流民,可天知道会不会有昏了头的疯子偷袭,而且这几千几万人的营地,或许会有些精锐武夫,这些人抽冷子动手,肯定有危险。

  应对的法子就是冲击,让这流民营地彻底溃乱起来,人群乱走,任你多大本事也立足不住,只能被裹挟着动作。

  尽管赵字营诸人绷得很紧,可却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尽管他们的兵器上还没有沾血,可已经给这流民营地造成了巨大的杀伤,凡是马队推进周围,到处都是死伤,彼此践踏推挤,自相残杀。

  就这么扬长而入,这处被流民盘踞的田庄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是废墟,只有原来庄头居住的宅院还算完好,这里自然是流民大队核心部众的居所,此时已经有人站在墙头,冲着下面声嘶力竭的吆喝,他们手里倒是有像样的兵器,不过大多数连衣服都没穿好,不知道夜里怎么荒唐快活。

  赵字营的马队没有攻打这里,只是从边上绕了过去,路过的时候,凡是能骑射的都是张弓搭箭。

  一阵箭雨泼洒,有人直接从房顶摔落,有人则是没来得及躲避,中箭死伤,墙头马上一个人也不见了,赵字营的“官军骑兵”没有丝毫的迟滞,就这么直接冲了出去,第一次将这流民大营打了个对穿。

  葛田丰被绑在马背上,有两名“官军骑兵”保护,可他依旧是心惊胆战,心想大营里那么多人,自己这么进去万一挨着下岂不是完了,他们这等流民百姓,有时候被逼到绝路上,可以舍生忘死,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怕死的,不然也不会有这个下场,让葛田丰没想到的是,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冲进去,然后有这么大摇大摆的冲了出来,没看到有人受伤,可流民里面的死伤他已经见到了不少。

  这“官军骑兵”居然强悍如此,可葛田丰又纳闷了,官军既然这么强,先前为什么不来,如果这样弓马娴熟,那日济宁城下闻香教乱军估计是抵挡不住的。

  “大..将爷,咱们放火更方便些!”有人吆喝着大喊,赵进直接否掉,开口说道:“里面太乱,起火后咱们被困进去怎么办,跟着我,从另一个方向再冲,记得关键是赶散了他们,不要恋战杀敌!”

  下面轰然听令,打马沿着那大营绕了个下,又是找到一个入口,就那么冲了进去,这环绕的过程中,已经遇到了那些昏了头的流民,他们只想着跑出来,却没想到“官军骑兵”又换了个方向,本以为大难临头,却没想到官军根本懒得理会他们,直接冲了过去,不挡路就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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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6章 只不过是乱民

  “直娘贼,跟官狗拼了!”任何时候都有莽汉,何况这等乱局,已经把很多人逼上了绝路,只看到一名大汉手持长矛,恶狠狠的向马队冲了过来,他身后跟着十几个狂呼乱叫的同伴。

  如果这根长矛在赵进和伙伴们手上,即便是步卒对骑兵,单对单的情况下,赵进也有七成的把握将骑兵挑落,可这大汉明显没怎么用过这长矛。

  “老爷,我用飞斧。”

  “不必,我来!”赵进止住牛金宝的动作,在这方寸间,飞斧倒是容易出乱子,赵进打马也不闪躲,等到了跟前,那人舍身刺来,赵进直接用手中长刀向外一摆,他用力不大,可这个动作却有坐骑冲势的加成,碰到对方兵器上可就是大力了,那大汉即便是双手持矛也被碰了个趔趄,身躯不稳,赵进也没有挥刀斩下,只是略微抬起,翻转手腕,那长刀刀刃抹过了那大汉的脖颈,直接割开了个大口子,鲜血飞洒。

  那大汉还没等仆倒就被马匹撞到,直接被践踏成了肉泥,他身后的同伴也是差不多的下场,有人中箭,有人被长刀贯入身体,还有的看到前面同伴下场,那还顾得上拼,丢掉武器就想跑,可人怎么跑得过马,没跑出几步,就被身后骑兵顺手一刀结果了。

  不过赵字营的骑兵并不是一-本-读-小说 xstxt每个人都有赵进这等武技,几个人长刀短矛刺入敌人身体,也只能这么丢弃,拿起备用的马刀,而那些蒙古出身的骑马家丁干脆就是拿着弓箭,十几步内骑射还是有准头的。

  第二次冲入的时候,马队速度已经压下来了,固然坐骑疲惫,但也知道这闻香教乱军的虚实,虽说几千几万人聚在这里,可不必非得冲起来猛打,压住了就足以应付,这所谓的闻香教扫北军大营还有些抵抗,但接连几队冲出来都被粉碎之后,就彻底崩溃了。

  早就没有勇气和锐气的流民们只想着逃,别被这些骑马的“官军杀神”结果了性命,而中间几个宅院,也就是所谓的核心老营所在,被射死十几人之后,现在连头都不敢露,只能心惊胆战的看着赵字营马队纵横来去,他们生怕一出来就被践踏成肉泥。

  这次冲出去,赵字营马队兜的圈子比刚才远了些,现在流民们没命的向外逃,各处都是乱纷纷的,想找个更好的入口还真不容易。

  “大伙都小心些,这乱贼老营的人该趁这个空逃出来了,他们多少有点本事。”赵进发出了警讯,下面人都是领命,这次差不多去到相反的位置,还没等赵字营将队伍摆正,却听到这大营中猛地喧哗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爆发出来一样。

  “流贼要狗急跳墙了,大家伙用心打,莫要散了队伍!”约束吆喝声此起彼伏,赵字营摆好阵势之后,没有撒开来向里面冲,而是小步向前,准备应对对方的拼死一搏。‘

  可他们只看到了惊慌失措逃出来的流民,那些正冲着马队方向的流民又是急火火的闪避转身,更有人直接跪在地上哭喊吆喝:“小的投降,小的投降,小的愿意反正。”

  这突然的变化,反倒是让赵字营马队上下糊涂了,赵进索性抬起手中长刀,止住了队伍的动作,让队形变得稍微疏散些,手持弓箭的蒙古家丁开始打马向前,如果流民要出其不意的冲击一次,那就用弓箭把势头先打停。

  “怎么突然乱了!”赵进拿长刀指着跪地的一名流民问道,还没等那流民回答,就听到了庄子里的呼喊声越来越大,隐约间能听到“官军大队来了”这句话,赵进随即转身说道:“派人去看,还是要防备个万一。”

  立刻有人答应下来,打马出了大队,在后面的葛田丰也跟着松了口气,虽然这样砍瓜切菜的进进出出,可几百骑冲几万人,还是让人提心吊胆,现在大队官军上来了,那就是大局确定,他也注意到,身边的官军骑兵们都是松了口气,看来这些官军精锐也不是那么勇悍无畏。

  没过多久,去打听消息的家丁回返,到赵进跟前禀报说道:“将爷,咱们的人到了。”

  赵进在马上点点头,随即挥手说道:“去大队前来的那个方向,把人向外赶出去。”

  马队又是动作,冲开流民大营外溃散乱跑的人群,去往大队来到的方向,能看到在西边方向,旌旗招展,尘土仰天,一看就是大队官军来到的样子,可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扬起的尘土未免单薄了些,而且双方距离太远,望山跑死马,这一马平川的地形下,站在房顶墙头能看到的,可能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都未必能到跟前。

  不过闻香教乱军早就被“官军马队”横冲直撞碾压的胆寒心碎,一看再有大队人马过来,谁还有心思恋战,那消息是从老营宅院里面传出来,慌乱的大伙看着那老营里的各路文武神仙,会主香头的,背着大小包袱,神情仓惶的跑出来,结成一队乱跑,口中只说“大队官军来了”,谁还有心思固守,主心骨都走了,大家还在这边磨蹭什么,一起跑吧!

  而“官军骑兵”也转到了西边,除了北边是滋阳城池方向不能去,其余两侧都可以逃,没人想要战斗,既然有路可以逃,那就散开快跑!

  赵字营众人在马上做足了戒备,料敌从宽,在这厮杀场上可不能放松一点,可这闻香教乱军扫北大营的反应还是让他们目瞪口呆,就这么哄堂大散,没人敢朝着这边跑,就这么向其余两个方向狂奔而去。

  “还真是土鸡瓦狗,完全不值一提。”刘勇感慨说道。

  “这等教门,太平时节藏在暗处,让人防不胜防,可一旦乱起来,真刀真枪的拼杀,他们什么都不是了,大明这么多年,教门教匪闹了多少次,次次都是这样。”马冲昊跟着说道。

  看到眼前这等局面,赵字营马队上下彻底轻松了,不少人都在哄笑,这闻香教乱民的战斗力实在让人不齿,赵进开口说道:“我原以为徐鸿儒会有些手段,却没想到他在邹县当了皇帝之后就不走了,完全是个昏了头的傻子。”

  “进将主,其实这么多年闹事的邪教妖孽都是这样,那些教主之类,没有起事的时候还看着有几分本事,心思缜密,可一旦闹将起来,称孤道寡之后,就只念着温柔乡和眼前富贵威风,什么事情也不做了。”马冲昊曾在大明中枢,对这个自然了解很清楚。

  说完这句话之后,马冲昊却看了眼赵进,有些话他藏在心里没有说,赵进手里金山银海,又有这样精强的马队步卒,却依旧沉稳无比,不冒进,不猖狂,却也不是自卑多疑,始终自信前行。

  马冲昊经历过许多事,去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的人物,按照他的经验,能有这等心性的角色,往往都是起落沉浮多次,荣辱不惊的出色人物,可这样的人物没有四十岁以下的,却不知道赵进怎么就有这般的成熟老练。

  赵字营马队就这么静等,开始时候因为流民溃逃的嘈杂,马匹都有些躁动不安,慢慢的也是稳定下来,赵字营的家丁们都是掰开随身的麸皮面饼喂给坐骑吃,为马匹补充体力,这看得葛田丰直流口水,这饼子可是粮食饼子,官军骑兵怎么就这么糟践东西,舍得用这个喂马,哪怕给自己吃也好,被饿怕了的葛田丰不舍得浪费一点能吃的东西。

  赵字营的马队就在这边静静等待,等流民跑散的差不多了,赵进又是下了命令,马队以二十骑为一队,开始抓捕俘虏,此时在马上向远处张望,遍地都是乱跑溃逃的乱军流民,刚才如果去抓,根本维持不住,或者被逃了,或者被冲散,而现在抓,都是落在最后的,怎么也跑不了了。

  抓捕俘虏很轻松,溃逃的流民没有任何抵抗,看到官军来抓,就乖乖听命,让赵字营马队有些意外的是,所谓“老营”的人被抓了不少,原因也很简单,他们背着财货,连马都骑不出来,怎么可能跑得快,而且很多人这些日子天天在女人肚皮上,腿都是软的,更是跑不动。

  赵进看到这些人之后,却是皱起了眉头,干脆利索的下令说道:“凡是这等罪魁祸首,抓回来一概砍头。”

  既然命令下达,家丁们自然不会手软,简单甄别之后,就在那大营挖出的壕沟边上动手,砍的脑袋乱滚,鲜血飞溅,却是把其他的流民吓得要命。

  “这些人心思太多,流民又习惯被他们鼓动,对咱们要做的事情有妨害。”赵进简单说道。

  俘虏没有抓太多,抓了千把人之后就是停下,被马队驱赶着清理尸首,将闻香教乱军屯驻的物资整理出来,在这个过程中,赵进和身边亲信一直看向滋阳城池的方向,那边始终闭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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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六章 府城

  就这么到了太阳偏西的时候,“官军大队”来到了这个庄子,看着尘土扬天,声势浩大,却是人手拿着竹枝,边走边扫,每个人都浑身尘土,说破天也就是八百步卒加上十几辆大车,大车后也拖着树枝,大车上还插着大旗,家丁也有扛着大旗的,远看过去,可不就是浩浩荡荡的一路大军。

  已经当了俘虏的流民们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形,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骚动,战力相差太多,千把乌合之众,“官军骑兵”五十骑足以荡平。

  “不用拍打尘土,这个样子正好,许勇你领着五十骑和一百人在这里看守,不要哭丧脸,你留在这里和入城的功劳是一样的,其余跟我走,记得,咱们是大明官军。”赵进简单叮嘱两句,才过来的步卒家丁几个连没来得及休息,就跟着一起出动。

  对于“咱们是大明官军”这句话,本来是打趣,却没有人跟着笑,气氛已经有些凝重了,赵进身上是千总衣甲,这次大部分旗帜都留在了流民大营这边,然后又有人驱使着俘虏们劳作,尘土又是飞扬起来,远看着就是大军扎营的模样。

  兖州府府城滋阳已经紧张到了极处,他们知道济宁城已经陷落,也知道城内有许多闻香教的眼线暗探,尽管流贼大营距离他们很远,可他们却不敢轻易出动,更不要提就救援周围了,鲁王王府一边下了严令,一边发下重赏,约束城内官军民壮不得轻易出动,一切都以滋阳安危为主,守住了这里,比什么都强。

  当看到骑兵冲入闻香教乱军大营的时候,滋阳城上一阵骚动,大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是急忙的敲锣示警,全城加强戒备,鲁王王府仪卫舍人百户乔山已经几日没有下城,听到这信号后也是带着王府力量严加戒备。

  等到闻香教乱军大营被打破,溃逃的流民遍地都是,城头开始有人小心翼翼的猜测,说是不是援军来了,尽管乱哄哄的看不清楚,又有尘土遮掩,可隐约间看着是官军的服色,这让城头一阵欢腾,只有百户乔山神色慎重无比,告诫大家,说人不到眼前,万万不能大意,如果被贼人赚开了城池,那就是万事皆休。

  乔百户一直守在城上,这些天衣服没换,吃喝和大家一起,流贼绕城示威的时候也拿着刀枪准备战斗,处处老成沉稳,威望越来越高,他开口之后,大家都是信服无比。

  但几千上万人的溃退是瞒不住人的,有些跑过城池的时候,也在吆喝着官军来了,在城墙上的众人越来越乐观,等看到远处那飘扬着官军旗帜的队伍进入流民大营之后,已经有人禁不住欢呼,守备城池的几位官军千总更是兴致勃勃的要出城汇合,内外夹击。

  不过这个打算立刻被城头上的诸人拦住,不管是鲁王王府又或者是兖州知府,为了自家的安危,都不愿意官军出城,免得城池有风险。

  城墙上的官军民壮越来越兴奋,眼巴巴的看着“援军”的行动,当看到“援军大队”在流贼大营那边扎营整备,分出一支偏师向城池方向走来的时候,已经有人狂呼乱叫起来,紧张了这么多时日,终于得救了。

  那“官军偏师”到了城下的时候,城头好似沸腾,当真欢声雷动,城下不过是三百余骑,七百余步卒的样子,可自有一股森然强悍的气势散发出来,有那守城官军的千总上前询问,扯着嗓子喊道:“城下是那一路的弟兄?”

  “咱们是曹州总兵官杨肇基杨大帅的标营,特来会同守备滋阳城”下面粗声吼道。

  滋阳城虽然“被围”,可消息却一直通畅的很,当然知道朝廷已经下旨,命令休养在家的前大同总兵杨肇基为曹州总兵,汇集各路官军平乱,自从山东总兵杨国栋的大军在济宁城下失败后,滋阳城这边就一直盼着曹州这路到来。

  “我家大帅率军急进,让那些流贼猝不及防,直接将他们打散,大帅命令我等进城协防,大帅明日将率领大军去往济宁”城下的人把来龙去脉说得很清楚。

  城头上又是欢腾无限,他们对下面的话倒是没有怀疑,大明地方上出乱子,最怕亲藩有什么闪失,任你打的怎么好,一旦有什么藩王郡王的死难,那总督、巡抚、总兵这各级文武官员全都要倒霉,而且不光是官职不保,脑袋都未必能保得住,在在层原因下,尽管山东乱军的要害在邹县和济宁,可不管济南还是曹州,都想着先救鲁王王府所在的滋阳城,连平时眼高于顶的衍圣公孔府,据说也要搬进来,免得乱军打不下滋阳城,却打破曲阜,让孔府步上孟家那条绝路。

  既然救了滋阳城,那么接下来就要攻打济宁城,让漕运畅通,这是轻重缓急的次序,想想山东兵马的惨败,再想想刚才的大胜,城头上有人禁不住感叹:“这边军就是不一样,也得亏那杨肇基还有点老底子在。”

  “城外还有流贼游荡,夜里在城外还有风险,快让我们进城扎营,明日我家大帅就要拔营南下济宁,我等就要在城内驻守协防了”总这么对话,让城下的人有些焦躁,好不容易破敌救援,却不能入城,任谁都有火气。

  虽说平日里不敢放官军入城,生怕这些兵马祸害地方,可这个时候,这些官军入城,那就让守卫滋阳城的力量倍增,就算流民再来,守住的可能也大了很多很多。

  “千万别是有诈?”不知道谁在城头上嘀咕了一句,欢腾雀跃的城头立刻安静了不少,流贼狡诈,济宁城的陷落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万一这也是诡计,万一呢?

  可就在这个时候,百户乔山却不耐烦的说道:“有诈有诈,流贼要是有这么精强的队伍,咱们那还守得住,你们家的流贼有这么多马吗?”

  他这没好气的一说,大家却都是恍然大悟,担心担忧的心情都是烟消云散,不说别的,流贼手里一共十几匹马,那可能一下子弄出来几百匹,城下这些援军看着脏污,浑身尘土,可那衣甲、马具、兵器却都是齐整的很,破破烂糜烂的流民怎么可能置办的出来,更何况,流民怎么会有这么整齐森然的队伍,他们拿出手的也就是什么护教神军,能走个方队而已,那里比得上下面的那些兵马,一看就是身经百战,或许在九边历练过的。

  真正让大家放心的还是百户乔山的言语,他既然说了,大家也就觉得是真的,最要紧的鲁王王府中人都不担心,那就更不用多想了。

  “让城内准备犒劳和粮草,腾出营房来给他们,然后开北门,那边堆放的东西少。”乔山一叠声的说道,他虽然是个百户,可因为仪卫舍人的头衔,说起来却比官军千总的位置要高,加上这些日子养出了威望,所以一发话,众人都是听从,再说他的确安排的井井有条。

  众人轰然答应,有人去和城下喊,有人则是急匆匆下城去准备,北门那边就是让送信快马出城的口子,加上流贼一直没有来攻城,所以堆砌的沙包土袋并不多,开门比较容易。

  “乔大人,现在这城池得救了,你还阴着脸于什么?”大家都满脸笑容,可百户乔山脸色丝毫不见缓解,反倒更加沉重了,有那相熟的过去打趣。

  乔山愣了愣,随即摇头说道:“还不知道济宁城下能打的怎么样,要是再有个闪失,流贼还要围过来,我放不下心,援军入城,这是大事,我要去禀报王爷那边。”

  看着乔山远去,后面还有人议论赞叹,说是这等老成有能的居然只能在王府当差,真是可惜了,天底下人谁不知道,在王府内做事,好处有不少,可前程是没有的。

  远远能看到有些商户模样的迎上,这个也不奇怪,这次守城讲究人人出力,城内各家店铺商行少不得都捐输了些,钱粮拿出来,店内的青壮还要被征发做事,现在又有官军入城,在他们身上肯定还有摊派。

  城头上的欢腾兴奋迅速蔓延到整个滋阳城,从外城到王城,都是欢呼一片,人人雀跃,虽说这坚城给人很多信心,可外面几万流贼,城内天天动荡,又有济宁陷落的例子在前,谁心里不是沉甸甸的,可这支兵马一到,大家的心就放下来了。

  兖州府知府衙门和滋阳县知县衙门,都是安排官吏过来慰问,城内士绅自发的筹集物资过来犒劳,倒是原本在城内的官军按照惯例没有靠前,土军、客军之间相处一定要慎重,稍有不对,很可能就会火并开打,有多少惨痛的例子在前,大家各在一处,遇事双方主将出面协商,平时则是尽量远离,免得引起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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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七十七章 仪卫舍人乔山

  然后鲁王王府的态度也不怎么热心,在守城的时候,王府为团练乡勇撒下了大批银钱,本城官军也多有分润,因为这是要护卫自家安危,自然舍得,而这新来客军是朝廷派来,朱家的兵马救助朱家亲藩勋贵,这是理所当然的,还多花钱做什么。

  本来大家还以为这客军会因此发作,都是准备相劝,免得一旦翻脸撒手就走,滋阳城又少了几分安全的把握,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千把兵马倒是很安静,或许这一路赶路作战太过辛苦,谢过大家筹集的犒劳之后,就在营盘内歇息,有几个出来打交道的,也是哈欠连声,满脸倦容。

  口音有山西的,有河南的,这个倒是对了,那杨肇基从大同回乡,身边老底子肯定要带着,可仓促间兴兵,要河南和北直隶两路跟随,有河南人也不奇怪,大家少不得唏嘘几句,就是咱们山东兵马自高自大,反倒是要外人救援,真是丢人之极。

  从北门进入,就在附近扎营,城内兵马也是撤出了这块防区,将这边划拨给这支援军,一切都是顺利,让心中有些担心的滋阳城父老松了口气,兵马入城总是风险,鲁王王府又突然做出这等混账事,要是对方闹将起来,对城内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算城破了,他家也不要晚遭殃,却不顾全城百姓了。”有人愤然骂道。

  边说边看向城中的鲁王王城,这是城中之城,王城也有城墙环绕,比外面的城墙要矮,不过矮的有限,鲁王王府都在这王城之中,自然比城中百姓又多了几分安全。

  “小声些,莫让番子听到了,这次守城,他家好歹还拿出不少银子。”

  “那算什么,如果不是他家到处吞并田产,这乱子没准还起不来”

  议论吆喝几句,很快就是远走离开,那边援军军营中已经开始生活做饭了,大锅是现成的,送来的猪羊直接宰杀洗净,然后把肉切成薄片,丢在滚水里炖煮,很快就是熟了,肉香四溢,“援军”上下人手一个木碗,把肉汤舀进去,掰碎了自己带着的饼子,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大队开始休息,附近则是布置下了哨兵值守,这些哨兵态度极为粗暴,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话说不了两句就要动刀,不过这个表现倒是正常,官军都是这个样子,滋阳城上下都已经习惯了。

  有人被这粗暴呵斥之后无趣离开,可也有不怕死的过来,城内某家外来商户可能被这围城吓坏了,见到援军到来,当真是感激涕零,弄了一车犒劳的酒肉,守卫的哨兵倒是没和他为难,把人就这么放了进去。

  眼见着就要天黑,总算可以睡个安心的好觉,滋阳城上上下下都是这么想。

  百户乔山回到王城之后,先去见了司长史,尽管这位右长史现在已经深居简出,可鲁王王府大小事务还都是他来处置,对援军的到来,司长史也是高兴的很,和乔山一同去见了鲁王那边。

  守城的时候舍得花银子,援军解围之后,形势没那么危急,鲁王王府立刻就吝啬起来,不过右长史的建议还是要听的,说了几句之后,就立刻拨付出一批物资来,说是明日送去劳军。

  因为这援军来到,司长史的心情颇为不错,看到百户乔山依旧面色沉重,忍不住宽解两句:“这一波劫难总算过去了,不过这一次也不是坏事,最起码朝廷肯定要派大军来咱们兖州府驻守,有大队官兵在这边,咱们就不用忍气吞声了。”

  鲁南一带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事后收拾防备,不管怎么想,朝廷都得增派兵马,那么鲁王王府先前请求的辽镇军兵调防兖州府,肯定会很顺利,等到兖州府这边驻扎近万官军之后,对徐州的姿态就不用那么低了。

  听到这话的乔山勉强挤出几分于笑,涩声说道:“徐州那边贼人猖狂,到时候咱们好好出这口恶气”

  司长史笑着拍了拍百户乔山的肩膀,自去忙碌了,乔山慢慢走出值房,先是回到了自己家中,现如今情势危急,王府属官都是带着家眷住在王宫外围,而且多少都带着亲戚,在这个时候,该帮的总归要帮忙,仪卫舍人乔山家里也有十几个亲戚投靠。

  这十几个亲戚有十个是青壮汉子,据说是从城外跑进来的,现如今兵荒马乱的,也只有青壮才能跑出来,什么老人女眷恐怕都够不上了,在家里简单安排了下,百户乔山带着十几个亲戚出了院子,向着王城南门那边走去。

  南门这边有王府护卫和官军驻守,他们早就得了援军到来的消息,此时都是神情轻松,看到乔山领着人过来,连忙招呼说道:“乔大人,辛苦了这么多天,你不在家里好好歇歇,来这边作什么?”

  “你们也辛苦些日子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我和家人替替你们。”百户乔山笑着说道。

  大家也没觉得怎么奇怪,流贼威逼城池,滋阳城全城动员,王府青壮也都是被武装起来,从各家家人亲属里抽调青壮男丁,值守王城的做法还是这乔百户提出来的。

  “这怎么好意思?那可就辛苦乔百户了”每日里在王城大门这边严阵以待,护卫和官军们也辛苦的很,既然乔山提出来,大家客气客气,也就顺水推舟了,不过也不好全部离开,大伙又是抽签,留了十个手气不好的在这边,其他人一哄而散,有人回家,更多的人则是去外面找乐子了。

  现在局势这么放松,自然没有上城头张望的道理,乔百户身份贵重,被请进了屋子里喝茶,他几个亲戚也是沾光,都是跟了进去,等到伺候奉承的人离开,乔山端起茶碗,可手却是颤抖不停,茶水不停的溅出去。

  “诸位,我我家人能平安无事吗?到到时候”乔山说话的声音同样颤抖不停。

  “不用担心,门上有记号,马匹和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答应的肯定能做到。”坐在乔山对面的“亲戚”闷声说道。

  百户乔山坐在那里愣怔了半响,脸上露出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惨然笑道:“诸位,要是担心乔某事后,直接一刀杀了就好,可乔某父母和妻小”

  “说过不用担心,答应的肯定能做到。”对方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

  “是是说话算数,这个都知道。”乔山不知道是奉承还是安慰,只在那里喃喃说道。

  就在这时候,在外面看守的护卫快步跑进来,有些纳闷的说道:“乔大人,有大队人马正靠过来,没听说官军要来啊?”

  乔山身子一震,连忙站起说道:“去看看,我事先也没听说。”

  一于人一起来到了王城城头,留下来的一些护卫都在向下张望,乔百户的“亲戚”们也是好奇的向下看,至于其他几处的王城护卫,一来天黑了看不清听不到,二来谁也不愿意多事。

  “乔大人,你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人招呼说道。

  能听到马蹄声和脚步声,而且还是颇为整齐的声音,等靠近过来之后,就那么停在城门外面,为首的人用长杆挑着大灯笼照明,映照在队列上面,的确是官军的服号,此时那大灯笼正在左右摆动。

  乔山盯着看了几眼,忍不住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招呼那人的肩膀,开口说道:“对不住了。”

  这话让人奇怪,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乔山手中已经多了把短刀,直接刺入这人的胸膛,一手刺杀,另一手牢牢的捂住对方的嘴,就在这个时候,百户乔山的其他“亲戚”也在同时动手,事发仓促,又是自家人的内讧,谁能反应过来,更何况放松时候对方动了杀心,当真躲不过逃不过。

  城头上传来几声低沉的惨呼惊叫,很快就是安静下来,还在抽搐的尸体被小心放平在城头,有一人粗着嗓子冲下面喊道:“这里可是鲁王千岁的王城,无关人等走远些,不要惊扰了銮驾。”

  这边喊,城头几人已经是向下跑去,因为局势没有那么紧张,这王城各处城门始终没被堵死,要开这个城门,实在简单的很。

  城门大开,灯笼引导下的兵马一拥而入,百户乔山脸色苍白的站在旁边,看着整齐森然的骑兵步卒从面前经过,偶尔有人扫过一眼,就好像在他身上刺一刀一样,乔山身子就颤一下。

  “什么”前面有人惊呼疑问,才说了半截,只听到“嗖”的声急响,那惊呼戛然而止。

  百户乔山身边的“亲戚”推了他一把,乔山这才反应过来,快步来到正在整队的队伍前面,赵进此时还在马上,乔山看到赵进之后,情不自禁的跪了下来,结结巴巴的磕头说道:“进进爷。”

  “做完事再说,你不用担心,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赵进回答的很简短,说完这句,赵进抬高了声音说道:“蒙面套头,不得滥杀、、抢掠,不得私自放走一人,不要丢下一名同伴,生死都要带回来,听令进退,按照事先的吩咐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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