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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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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一十八章 土布

  跟随护卫的家丁和学丁们,没有人埋怨这行程的辛苦,在赵字营呆久了,每个人都明白任何的辛苦和繁琐都不是苦处,如果大家都辛苦,那么就是规矩,谁也没得抱怨,如果你比旁人辛苦,那么一定是你的位置比别人高,如果还没有,那就是即将被重用提拔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心思坦然,护卫中的庄刘就一直忐忑的很,别人看赵进选择护卫很随意,庄刘却注意到赵进的选人,兴龙社的一于人全在护卫之列,这让他心惊肉跳,虽然自己忠心耿耿,但私自结社却是大忌,庄刘也知道赵进在家丁中有很多耳目,自家这个应该被发现了,不知道会怎么处置,难道是带到荒草滩上,让第二团的家丁将兴龙社拿住?

  庄刘这一路胡思乱想,他也注意到兴龙社的同伴们都是差不多的状态,都是紧张异常,偏生又被纪律约束,没机会聚众商议个对策,赵进和各级头目时时在身边,他们也不敢这么做。

  渡河的时候,石满强就已经率人在河对岸等待,过河之后,兄弟好久不见,都是高兴异常。

  以往运河宿迁段向东十几里就已经是人烟稀少的荒草滩了,可现在却已经是颇有规模的田庄村寨,这都是赵进名下的产业。

  从前淮安府中部北部的广大区域,都被朝廷勒令撂荒,任其长满荒草,就是为了给东边海州一线的各处盐场提供煮盐的燃料,相比于这边的万顷田地,盐税才是最重要的。

  在荒草滩边缘的宿迁和泗阳,以及在荒草滩当中的沭阳,这几县的豪强自然不会放着便宜不赚,他们也明里暗里向着荒草滩内垦殖,占据不少田地,奈何有王法管束,见不得光,只能缩手缩脚的做事,实力严重不足,这就没办法挡住荒草滩中盗贼流民的滋扰,也没办法围垦圈地,提高不了产量,所以他们的庄子一直发展不起来。

  可赵字营这边不同,成千上万的流民迁移过来,自然不愁什么人力,围堰排水,挖掘沟渠,荒滩荒地很快就变成了田地,而且产量在稳步提高,几次大打出手,荒草滩里的杆子都被杀绝,盐商也都低头,官府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淮安府的荒草滩地,就成了赵字营的独立王国。

  一开始的时候,大批流民迁入,虽说只需要提供最低限度的物资,这么多人汇集起来的总量也是个极大的数目,赵进几乎把家底都砸了进来,如果不是从前从云山寺和何家庄搜罗来的财货足够多,酒坊暴利,而且能通过漕粮换酒不断的腾挪出大批粮食,赵字营也维持不下去。

  当时赵字营实力还有限,财货粮食上能支持,但武力就顾不了那么多,只是安排张虎斌领着几百人在这边,亏得是流民自身经历了太多苦难,有了自己的土地,有了维持温饱的粮食,有人带头就会跟着齐心协力,加上徐州那边反应及时,顶过了一次次危难,等到能在这边放置一个团的时候,局面彻底稳下来,其他人也没办法向着里面伸手了。

  以往赵进和伙伴们来到这边的时候,打眼望去,四处都是高过人的苇草,道路狭窄难行,还要时不时的担心陷入泥泞之中,可现在看,道路已经拓宽不少,虽说比不得徐州那边,但也可以方便的让大车并行,那高过人的苇草也不是处处可见了,东一块西一块的,在开垦的田地中好似孤岛,而百姓们则是在各处忙碌不停。

  除了忙碌的村寨百姓,还能看到有序巡逻的家丁和团练,在骆马湖东岸的村寨里,巡视巡逻的频率比徐州要高很多,但这个不是为了防备外敌,主要是为了百姓逃走。

  “现在淮安府各县也愿意把女人嫁过来,可也不多,这也是没办法的,谁也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没良民身份”石满强闷声解释说道。

  流民出身的百姓男多女少,所以光棍也多,现如今这村寨内的日子比外面其实要好,能吃饱,生活安定,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可他们的身份都是奴籍,这让很多想嫁女儿的犯了难。

  年纪大了,没有家业安顿,自然心思不稳,尽管频繁宣讲,一次次的严惩,可还是有人向回跑,想的都很简单,这么多年过去,再大的灾荒也过去了,外面再好,怎么比得上家里顺心。

  想的千好万好,可回去见到真相后也就晚了,能不能回来还两说,赵字营也不愿意自己的珍贵人力流失,所以严加看守,也只有用这个笨法子了。

  “。团练也有跑的,这个更是麻烦,他们熟悉套路,想抓还真未必能抓住,这些人更值钱,大哥,能不能改改规矩,这选上当团练了,就不做奴户。”

  “要是这么做,咱们家丁弟兄们怎么想?”对石满强的建议,赵进于脆的驳回,石满强尴尬的挠挠头。

  赵字营养家丁久了,上上下下高看家丁,都已经忘了“家丁”这个词的本来意思,他们和赵进这边都是死契在的“不过你说的这个有道理,你现在就可以放出风去,做团练做满几年,就可以有一块田地耕种,这田地不是他们自家的,但只交两成,其余收成归自家所有。”赵进开口说道,说完之后又是叮嘱了两句:“放出风声的时候,不要提数目。”

  石满强做事太实诚,又对下面的家丁和团练爱护,不把话说到,很容易闹出岔子来,这分田减税的事情是大事,不光牵扯到团练这边。

  边说边走,前面却有两辆大车过来,早就有赵字营的骑兵过去喝令靠边,两辆大车忙不迭的闪开。

  大队经过这大车的时候,能看到前面那辆大车上装着各种杂货,后面那辆大车上的苫布扬起半边,里面是布匹,赶车的一于人都是商贩打扮,敬畏的站在更远的地方,偷偷看赵进一于人。

  看到这个,石满强带着些炫耀的说道:“大哥,咱们这边的村寨越来越繁荣了,现在隅头镇那边的商户都会赶车过来做生意。”

  流民们刚安置过来的时候,穿衣能遮住身体,吃饭能不饿死,对他们来说这就足够了,可随着时间推移,田地出产越来越多,村寨建设越来越完备,大家手里都有些剩余了,也就开始琢磨更多,用粮食换取各项杂货,让自己和家人活得更好些,甚至还想着积攒些家产之类的。

  别处贩卖可能是挑担的货郎,可在淮安府这边的村寨太大,挑担行走不便,也带不了太多货物,只能是用车运过来,想来这两辆大车上就是石满强炫耀归炫耀,赵进对这边也是了解的很,这种商贩的到来证明流民村寨建设成功,但实际上却是亏的,耕地的流民百姓手里没有钱财,想要杂货只能用粮食交换,而在这边地方,粮食卖不上价钱,所以要用很多粮食换来杂在这荒草滩区域,真正繁华的地方就是第二团的营盘所在,那边不光是整个流民村寨的中心,也是海洲盐场陆路私盐的集散点,山东、河南和凤阳府那边的盐枭盐贩云集,他们手里有钱,在这边停驻需要消费,而很多东西本地并不出产,需要外地贩卖,在这边就真的有利可图了。

  此处营盘就是荒草滩的中心区域,已经是被人熟知的地方,被称为赵家镇赵进正在那里想着,却听石满强又是说道:“大哥可看到那布匹了?”

  “怎么?”赵进一愣,心想那不就是商贩们带来的布匹吗?石满强笑着说道:“大哥,那个可是咱们这边产的土布。”

  “咱们产的土布?”赵进愕然,看向石满强,石满强笑着点点头,脸上表情又有自豪又有兴奋。

  一直跟在后面的吉香在这个时候插嘴说道:“咱们这边能产布了,怎么不知道?”

  赵进瞥了眼,石满强兴冲冲的继续说道:“本就是三个寨子的事情,不是大事,再说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做成,现在做成了才好和大哥讲,本来要去信的,听说大哥要来,正好当面说。”

  算是出其不意的给个惊喜的意思,赵进笑着摇摇头,却是说道:“这是大事,也是大好事,详细说说。”

  这边村寨的流民开始时候只想着温饱,也顾不上其他,这几年生活安定了,少数的想着回乡,大多数人开始觉得这边是自己开垦开拓出来,赵字营这边不能说大方,但却讲理讲规矩,这边倒可以作为安身立命的长久之地。

  想要安定,自然就琢磨着怎么改善自己,流民绝大多数都是来自山东,那边不少农户都是种棉,有的是自种纺线织布,也有的是卖给商贩,这些棉花汇集到运河上,顺着水路一直去往松江府,松江棉布号称衣被天下,本地棉花是不够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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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一十九章 夜间团坐

  在骆马湖东岸的流民新寨各处,粮食便宜充足,可其他各项杂货都是贵且少,别处相对昂贵的铁造农具这边倒是量足便宜,偶尔想起都觉得古怪,粮食卖不上价钱,给多了自家也亏,流民们都经历过饿肚子的时候,舍不得给出太多粮食,然后苦日子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自力更生,不愿意用粮食去换这个换那个。

  开始有流民庄丁去和管事的讲,管事的又和石满强这边反应,棉花种子还有纺车线锤之类的东西都不值钱,也很容易弄到,石满强不觉得这是怎么要紧,只觉得是给下面方便,当即就答应了。

  当然,不是每一处都能想到这棉花的,满打满算,也就是靠近宿迁的三个流民村寨要种棉花自己纺线织布。

  若在别处,田地本就不多,种粮种棉彼此是有冲突,选择哪个要好好掂量一番,可在这边却不用考虑,田地只要你肯耕种,数量足够。

  谁也没有把这个当成大事,都以为和庄丁们种菜区别不大,庄丁们种菜腌渍,本来是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谁也没想到居然也能贩卖,因为这边菜新鲜,盐也好,隅头镇那里的销路也很不错,甚至还有人以为这棉就种不出来。

  谁也没想到这棉花真的种出来了,按照庄户们说法,这边雾气大,太阳不足,出产不如山东,可比预想中的已经好很多,然后就是顺理成章的纺纱织布。

  这土布换各种杂货,可就比粮食换杂货要合算很多了,从这上面,任谁都能看出来对流民村寨大有好处,不说什么杂货交换,每年光是为了百姓们的穿衣,云山行和孙家商行就要输入大量的布匹,现在可以自产,不知道能节省多石满强给赵进详细解说来龙去脉,他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只觉得可以帮赵字营省下不少。

  赵进听的全神贯注,吉香几次想要插嘴都忍住了,已经相处了这么久,对分寸他可是掌握的很好,不远处的庄刘也是纳闷,按照他的推测,过河之后,少不得就要问问兴龙社的事情了,没曾想却盯着土布这等小事问个没完,土布有什么稀罕的,徐州凡是勤劳的人家,女人总是要纺纱织布,一来是家里自用,二来则是卖出去换钱补贴。

  “棉种什么的已经安排好了,纺车之类的器械要看收成,不过这个在清江浦很容易就能筹办”石满强闷声闷气的说道。

  赵进边摇头边笑,种棉纺线织布的方方面面,在赵字营和云山行的体系里算不得什么大事,属于不会报到他这边的,内卫家丁和各色眼线对这个也不会理睬,甚至很多人都觉得纺纱织布是女人家的勾当,说多了是笑话。

  看到赵进这个样子,一直等赵进夸奖的石满强也沉默了,刚安静下来,就被赵进狠狠打了一拳,笑骂说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两人都骑马,距离拉开,这一拳自然不重,可赵进语气里的兴奋、喜悦和夸奖,却让石满强和周围的人听得很清楚。

  石满强笑得很开心,但他和周围的人,吉香、牛金宝、孙大雷还有庄刘等人一样,都有些惊愕纳闷,这点事,至于这么高兴忘形吗?赵进沉稳许久,可很少有这样的表现了。

  “这是大事,这是大好事,石头,你立了大功一件。”赵进笑着说道,他这个态度还是让众人继续吃惊。

  “晚一些种棉会不会耽误农时?”

  “要去问问懂行的”

  “若晚些也可以,我从松江那边请人过来操持,规划棉田,建工场纺线织布,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若来不及,那就把眼前这些先种上,不要耽误了。”赵进说出了一大套的章程。

  石满强听得有些发愣,连忙答应了,又是说道:“大哥,这个是小事”

  “我说了,这个不是什么小事,是大事,是关于根本的大事”

  接下来赵进的举动让大家更是看不懂,他向徐州、清江浦、松江府那边都派出了快马信使,徐州那边是请如惠和下面几个掌柜过来,清江浦那边是周学智,而松江府则是余致远,还让余致远带着对棉布懂行的人来,周学智那边也要带着熟悉清江浦的管事过来。

  这安排看来也和这边所产的土布相关,声势折腾的越来越大,可就为了区区棉布,值得吗?大家心里有这个疑问,却没有人去说。

  做完这些安排之后,赵进又细问石满强,又叫来种植棉花的庄户询问,每一个细节都要问到,大家也只能耐着性子陪着,差不多天黑的时候才算折腾完毕。

  流民村寨都是草屋和窝棚,自然不会预先造出几百人大队居住的房舍,若是官军,自然会让百姓腾出自己的住处,赵字营没这个规矩,还和路上一样,扎营露宿,完全是戒备森严的备战姿态。

  不过这边是自家地盘,又和石满强多日不见,总归是轻松些,石满强也专门准备了猪羊,就由懂行的家丁宰杀洗净,直接就在野外生火炖煮烘烤,还弄来了东边产的咸鱼,本地的腌菜,算是很丰盛的一顿饭,既然算作野外行军,酒就不喝了。

  或许是因为赵进心情好,晚上家丁、学丁们并没有和前几天行军时吃饭一样,排队打饭,而是围坐在大锅或者烤架之前,十足的野餐模样,大家也觉得轻松,都是欢声笑语,好似过节一般。

  但大家不是按照编制围坐,都是由赵进亲自安排,比如说最靠近赵进的那一圈,就全都是连正和队正出身的,而且这些人都是极守规矩的,即便这样轻松快意的场合,也都是沉默异常,怪不得能当头目。

  烤熟的羊肉加上腌菜调味,用杂粮烙饼一卷,大家也没什么细嚼慢咽,风卷残云吃完,赵进看着不远处庄刘那一圈,也没急着过去,只是对跟着站起的石满强说道:“石头,这一路来,这边的家丁和团练我都看见了,比起徐州那边的一点不差,你和冰峰在外面屯驻,我最怕的一件事就是训练松懈,你没有松懈,很好”

  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议论土布那样的兴奋,却是严肃异常,这样的夸奖让石满强更加高兴,他一直是拙于言辞的老实人,只是闷声说道:“小弟应该做的。”

  赵进瞥了眼吉香,吉香脸上有些不服气,不过他时常这样,倒也不稀奇,赵进之所以不让吉香单独掌握一团,不放他出来独当一面,就是因为吉香心思太活,难免在操练和屯驻上不用心,试图走捷径之类的,石满强比吉香老实,看着也不如吉香聪明,但做事认死理,自己吩咐了就会一丝不苟的执行,让他来镇守荒草滩这边,是最好的选择。

  “团练靠得住吗?”赵进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石满强愣了下,随即肯定的回答说道:“靠得住,现在做团练的,都是日子最好的那批,也算得上这边人上人了,他们也知道日子要过好,就得维持住这个场面,所以忠心可靠,从不讲什么同乡同族的情分。”

  “他们不讲,我们却不能不在意。”赵进说得很诛心。

  石满强点头说道:“大哥你说过的,小弟一直牢记,团练不会护卫同乡同族,也不会护卫自己出身的村寨,也不会让他们在一处呆的时间太久。”

  赵进又是笑了起来,他笑得很满意,笑完之后说道:“咱们兄弟几个能做到今天,就是因为能按照规矩做,定了规矩就就从不含糊的,石头,你做得很好。”

  陈晃、石满强和董冰峰做事都是认真,只要是议定的规矩,就毫不打折的执行下去,吉香就需要时刻叮嘱,云山行这边也是如此,即便是王兆靖他们几个盯得紧,下面做起来也不是那么到位。

  说完这句,赵进就向庄刘他们那一圈走过去,他这一动,吉香和牛金宝等人就要跟上,赵进摆摆手拦住了他们的行动。

  虽然是席地而坐,但地面很于爽,篝火又把周围烘烤的很温暖,闻着炖肉烤肉的香气,实际上舒服的很。

  不过庄刘他们这批人,都是如坐针毡的状态,从开始行军看到所有兴龙社同伴后,每个人就觉得不妙,等到了现在,就更是忐忑无比。

  交换眼神是免不了的,大家坐得这么近,有人想着小声说话耳语交流,但这个打算立刻被庄刘用严厉的表情制止,天知道不远处的进爷能不能听到,庄刘甚至还想到,这兴龙社内是不是已经有了进爷安排的眼线,多说一句很可能就是罪过。

  别人不知道,庄刘自己在这里翻来覆去的想,自己组织这兴龙社,原因是对赵进的耿耿忠心,在这兴龙社内的弟兄谁不是表现优异,对进爷来说怎么讲都不是坏事,唯一的错处或许是坏了规矩,私下结社。

  想得入神,突然觉得身边同伴一阵骚动,回头看,发现是赵进过来了,庄刘和身边同伴都是连忙站起,准备行礼,赵进却很随和的摆手说道:“大家都累了,不必这么多礼,坐下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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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二十章 为我所用

  看到赵进这么和气,大家才算放松了些,谢过之后坐下。

  “兴龙社就你们二十七个了吧?”坐下之后,赵进声音不高的说了句,却把众人吓得差点跳起来。

  事到临头,庄刘反倒是冷静了,当即强作镇定的起身回答说道:“进爷,还有两人,一个在鲁大队正的那边,一个在清江浦六爷那边。”

  “坐下,坐下,不用这么多礼数。”赵进依旧很和气,这个态度让围坐的众人心思平稳了许多。

  “我记得云山寺的僧兵过来打何家大院,庄刘你和我都在那望台上,第一箭就是你射出去的,是不是?”赵进笑着问道。

  赵进城内招募家丁,然后带往何家庄那边,庄刘就是那时进的赵字营,这也是他参加的第一次战斗,当然记得清楚,庄刘用力的点头。

  “彭小七,流民围徐州的时候,咱们要过去援救,快进入城下,你在队里面说,咱们这几百人,怎么能打得过对方几万,这不是送死吗,还被大晃骂了,可在城下血战的时候,你一步不退,那些教匪拿着长梯反攻的时候,咱们队伍被打散,你吆喝着纠集兄弟们列队顶住,我记得很清楚。”赵进笑着娓娓道来。

  “都都是小的份内事”一名粗壮汉子从围坐众人中站起,嗓子有些发堵,赵进伸手向下压,示意他坐下说,那彭小七点头坐下,伸手不住的擦拭眼角。

  赵进又看向身边的一个瘦高年轻人,坐在赵进身边,这人也是局促的很,赵进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任黄河,咱们第一次来这荒草滩的时候,你也来了,和黎大津他们那伙人对上,你被他们的马刀掠了一下,得亏捆扎的及时,不然就废在这荒草滩上,也看不到眼前这大好局面了,好汉子,咱们赵字营的兄弟都是你这样的,敢当先,不怕死。”

  任黄河满脸涨的通红,在那边闷声闷气的说道:“进爷领着,弟兄们人人向前,小的只不过是本事不够。”

  “咱们的弟兄们从来不知道吹嘘自己,都是实在人。”赵进笑着摇摇头,周围众人响起了一阵哄笑,气氛已经轻松了下来。

  赵进还没继续说,一个憨厚汉子却端来了碗茶水,赵进接过茶水,笑着说道:“咱们急袭孔家庄的时候,有个弟兄崴了脚,丢着不管很可能就死在外面了,是你背了整整三天,那人现在在云山行做事,没你,恐怕没他的今天,在战场上,你没丢下过一个受伤的手下,他们都叫你王菩萨,是不是?”

  这次没有哄笑,大家都是用颇为敬佩的眼神看着王木头,王木头有点尴尬的挠头,憨笑着说道:“进爷总是说,大伙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当然不能丢下来。”

  气氛越来越轻松,平时大家见到的是威风严肃的赵进,难得看到他这个样子,兴龙社的这些连正队正还是第一次知道赵进有这么一面,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家的功劳和表现,赵进都是清清楚楚。

  赵进一个个点评着兴龙社的成员,能加入这个的,都是最忠心最铁杆的家丁,还都立有功劳,每个人知道自己被赵进牢记的时候,都是兴奋异常。

  将这些都说完之后,气氛已经完全轻松了,在这个当口,赵进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他伸手向下压了压,场面安静“庄刘,这兴龙社的事情,你有罪过,你把大家组织起来却瞒着我,瞒着别人,你是怕被怪罪,可你想到没有,如果这兴龙社被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到时候打着对我好,对我忠心的旗号,却做对赵字营不利,甚至对我不利的事情,那怎么办?”

  “进爷,小的们怎么会”

  “你好好想想,若是有人煽动,说什么什么要对我不利,说我被蒙蔽了,顾不得那么多,先动手再说,你们怎么办?”赵进没理会庄刘惶急,只是列举出来几个可能。

  庄刘年纪也不大,但和同龄人相比,他很冷静,这或许是在猎户生涯里锻炼出来的,然后他比别人想的要多些。

  本来听到赵进的反问之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惶恐解释,这个罪过实在太大了,怎么担得起,可想想之后,却是悚然而惊,赵进的假设很有道理,太容易被人钻了空子,能组织起这个兴龙社,自然对同伴们的性格有一定了解,那种对赵进死心塌地的忠心,那种火爆性子,太容易被挑拨起来了。

  “进爷,老爷,小的犯下了大错,犯了大错,请老爷责罚,小的绝无二话”想到这里,庄刘翻身跪下,就要请罪。

  刚刚轻松的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有人想要替庄刘说情,有人则是若有所思,赵进的话他们都听到了,而不远处的石满强和吉香则是好奇的看着这边,很想过来看个究竟。

  “起来,起来,坐下说话。”赵进温和的说道。

  惶恐自责的庄刘看到赵进的态度很柔和,这才站起来,却不敢坐下了,赵进皱眉示意他才重新坐下。

  “但这兴龙社的事情,你功大于过。”赵进接下来的话让庄刘愣了愣,身体下意识的向前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咱们赵字营一直讲的是规矩,规矩严,大家按照规矩办,可心气上却差些,团练们还知道自己这好日子来之不易,自己能做团练是体面事,还有机会当家丁积攒家业,所以各个有劲头心气,可家丁呢?越来越觉得拿钱吃粮,那股向前向上的劲头没了,为什么,因为他们想不通自己在做什么,做的这些又是为了什么。”赵进沉声说道,他声音不是太高,不过围坐的每一个人都身体前倾,唯恐漏掉了一个字。

  听到赵进讲述的这些,庄刘激动的忘记了自己的惶恐,粗着嗓子插言说道:“进爷说得对,小的组织这兴龙社就是让大伙知道这个,没进爷领着大伙,咱们怎么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和体面,不把进爷安排的事情做好,怎么能保住如今的日子,只有忠心进爷,全心全意为进爷做事,那大伙才能更好,大家都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有几十年好活,怎么就能这么懈怠了,这个样子,对不起进爷,也对不起自己。”

  他每说一句,下面都是应和,那彭小七闷声说道:“进爷为小的们做了这么多,小的们看不得别人懈怠应付,小的要扶保进爷。”

  “这条命都是进爷的,要为进爷效死”

  你一言我一语,兴龙社的这些连正和队正都是拙于言辞的,很多话说不出来,说出来的甚至触犯忌讳,但他们的忠心能被清楚的感受到。

  赵进含笑听着,边听边点头,不过连正和队正们的话也有限的很,说一会就没话讲了,每个人只是激动的看着赵进。

  在这个时候,庄刘却有些福至心灵,他直接在原地跪下,向赵进膝行几步说道:“进爷,这兴龙社只是小的们为了忠心凑起来的,进爷觉得好那就办下去,请进爷吩咐小的们怎么办,要是进爷觉得不好,那就散掉,小的们忠心绝不会变”

  赵进点点头,然后笑着说道:“这兴龙社当然要办,这是我赵进最信得过的人办的,又是为了对我,对赵字营忠心做事,怎么会有不好。”

  听到赵进这句话,现场安静了下,然后每个人都是喜动颜色,赵进承认了这兴龙社。

  “有几件事你们要注意,这兴龙社要选最忠心的,要知道咱们赵字营远大前程,并且努力用心去做的,有这个心思,才能劲往一处使,还有,你们入这个兴龙社,并不代表你们就高人一等,身为兴龙社的一员,你们要做的比别人更好才是,你们明白吗?”

  赵字营的家丁都有一种和别人不同的自豪感,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优越感,而这个兴龙社的组织,明显符合他们的要求,赵进的这个说法,与其说是要求,倒不如说给这个兴龙社定下了宗旨。

  庄刘和伙伴们对视,都能从对方脸上看到惊喜,没想到进爷居然承认了这个组织,而且还提出要求。

  不过赵进的话还没说完,他笑着问道:“我也要入这个兴龙社,你们觉得怎么样?”

  场中一静,随即每个人脸上的惊喜就变成了狂喜,能和进爷在一个小团体中,还能觉得怎么样,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

  “当然可以,进爷在兴龙社,那就是社长,不,社首了”庄刘都有些口不择言了,赵进哈哈大笑,一听就知道这是临时想出来的名目,不过这个不重要,他进入兴龙社,这兴龙社自然就要以他为首。

  赵进放缓了语气,示意大家不用太过激动,然后说道:“兴龙社的事情,还要靠你们去忙,千万要记得,你们正事才是最要紧的,耽误了这个,其他的都不管用,明白吗?”

  “请进爷放心,做不好正事,带不好家丁,小的们也没脸在这兴龙社呆下去”有人肃声回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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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二十一章 雪上加霜的山东

  看到他们想的这么明白,赵进也不再多说,只是说道:“庄刘你先多琢磨琢磨,到底怎么于,才能让这个兴龙社团结更多人,对赵字营的好处最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找我就好。”

  从头说到现在,从开始的惶恐到狂喜,庄刘比其他同伴冷静的更快些,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进爷很看重这个兴龙社,想到这个,庄刘更是一阵激动。

  “不要和别人乱讲,守密这个规矩大家都知道的,这兴龙社也不要让无关的人知道我在这里,你们说不好话,吃不好饭,好好歇着吧”又是叮嘱了两句,赵进离开了圈子,众人起身相送。

  赵进离开时很安静,才离开几步就听到身后兴奋的窃窃私语,自家做的事情被赵进承认了。

  “其他圈子大哥不去走走?”回到吉香和石满强那边,吉香试探着问道,他们还以为赵进是去慰问家丁了。

  赵进笑着点点头说道:“要去,咱们一起过去。”

  说完这句,赵进扫视围在篝火边的一队队家丁,禁不住感慨说道:“别觉得我们是最聪明的人,聪明人处处都有石满强和吉香对赵进这句话都是有些糊涂,刚要问两句,突然间毫无征兆的,牛马都是嘶鸣起来,远处村寨能听到狗在狂吠,田地间的荒草丛中鸟群被惊起,叽叽喳喳的飞上半空,还能听到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嘶吼。

  这荒草滩地的平原田庄上,原本安静异常,突然间就这么嘈杂起来,显得十分诡异,很多家丁也都是拿着武器站起,连正队正们则是吆喝着集合队伍,赵字营的战力要在结阵之后才能体现出来。

  吉香有些惊慌,石满强倒还正常,当看到赵进镇定自若后,吉香也跟着平静了下来,不过这种诡异持续的时间很短,迅速的一切如常。

  “奇怪了,上次山东地震的时候也闹过这么一出。”石满强开口说道,怪不得刚才他不怎么惊慌。

  “难道这边要地震吗?”吉香这次真有些慌了。

  赵进摇摇头,这地震前有种种预兆不假,可根本没办法总结出什么规律,也得不出什么结论,至于刚才的惊动,赵进记忆里还有别的例子,有时候海上大风呼啸,或者是某处煤矿坍塌之类的,都会引起这样的骚动,大家看着没有规律,实际上是因为不知道更远处发生了什么,也不会联系到一起。

  “不要胡思乱想,露天扎营睡着,帐篷能压死你吗?”赵进笑着打趣一句,吉香立刻轻松了不少。

  就地扎营过夜,这一晚过去,没有任何的异样,第二天北上去往流民村寨的中心区域赵家镇,也是毫无异常。

  路过村寨赵进都是要进去看看的,还要检查一下团练的情况,结果买卖土布的村寨里,有一处的管事白日里喝得烂醉,见赵进的时候还是满身酒气。

  “粮食有富余,做多也是酿米酒,这烧酒怎么来的?他穿着的衣服比旁人都要体面,这是怎么来的?是不是把持村寨里的土布买卖,从里面捞取自己的好处?”赵进提了几个问题,村子里的账房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团练队正也是战战兢兢,边上的石满强则是满脸涨红,显然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

  这管事被当场开革,白日里大醉,那肯定是什么事都做不了管不了的,大队会把他带到赵家镇那边,云山分行会派人过来询问查账,如果只是好酒倒罢了,只是剥夺管事的位置,重新成为庄户,若是再有别的罪过,那等待着的就是严惩。

  从兄弟见面到现在,赵进对石满强一直是夸赞,石满强一直是情绪高涨,这时候却是当头一棒的样子。

  “石头,你在这边万事都要盯着,家丁和团练要抓紧,这民事村寨上也不能放松,这些管事账房之类的,你盯得紧,他们就不敢放松,你放松了,他们也跟着懈怠。”赵进叮嘱了句。

  石满强闷声答应,开口说道:“以后会让家丁和云山行的人定期巡视各处村寨,大哥再来这边,肯定不会看到这等事。”

  这件事赵进也不想深究,就这么过去,村寨的架构很简单,管理起来也不难,只要定期巡视督促,让下面的人没有钻空子的机会,这就足够了。

  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整饬的村寨和田地,很多地方春耕已经开始,田地中见到嫩绿,而种下的树木也都发芽,看着很是赏心悦目,而赵家镇这边就就不同了,这里显得很是嘈杂脏乱。

  这赵家镇依稀就是小一号的何家庄,是以第二团的营地为中心发展起来的市镇,从海州那边过来的陆路私盐,和各处来的盐贩子,以及为这些服务的庄丁,还有看到商机过来的隅头镇商户们,让此处变得热闹嘈杂。

  而这脏乱主要是和煤有关,荒草滩的于草并不足以支撑这么大数目的流民使用,做饭取暖都远远不足,解决的方法就是用煤,境山煤铁产量都很巨大,徐家的煤在黄河边装船,然后顺水路入骆马湖,在东岸卸货,供应靠近东岸的各处村寨,报酬就是这边的粮食,用来供应徐家煤铁工匠劳力,至于送往盐场的煤则是走运河出海,或者到临近海口的地方走运盐河北上。

  煤一多,自然就于净不了,煤渣煤灰散落各处,现在雪花也没多久,冬日积储刚刚用完,痕迹还很重。

  石满强对这个很紧张,不过赵进却不在意,这个真是细枝末节了,在进入这赵家镇的时候,赵进只是说道:“现在这里有赌坊,有半掩门,听说还有亡命徒逃到这边,已经算是个小江湖了,你是怎么管的?”

  “不许坏咱们的规矩,坏了的,格杀勿论”石满强回答的于脆利索,这个回答让赵进满意。

  相比于市镇的脏污,营盘内整齐清洁,赵进这次来也有校阅的意思,石满强早就做好了准备,第二团十个连,每个连一百人,可实际上第二团的力量早就不止千人的数目,想要保持荒草滩各个流民村寨的联络,做到有事最快应对,必须要有马队来机动,这边也是徐州义勇数量最多的,足有三百人。

  这三百人虽说是徐家各处土豪大户的子弟,过来只是“襄助”,可实际上在这样和外面半隔绝的地带,必须要最有效的指挥才能利用起来,所以日子久了,这三百人实际上是作为家丁团练来用,等于是三百人的骑马家丁。

  另外,各个村寨不能光有团练维持,朝大了说,整个骆马湖东岸九成以上的流民庄户都是山东来的,依靠他们自我维持肯定会有风险,为了这个,石满强将四个连的家丁打散在各处,把他们和当地团练掺杂在一起,这样才是有效控制。

  但还要维持常备的优势力量,又抽调了同等数量的团练在营盘内常备操练,这些团练完全等同于家丁了。

  林林总总,如果再将石满强能动员的团练算在内,他在短时间内可以拿出超过徐州那边几倍的力量,甚至可以更多,毕竟庄户男丁都要接受团练的基础训练,日常生活行的又是军法,算是最合适的兵源。

  正因为如此,这边只能交给石满强来镇守,而且云山行对当地事务的发言权非常大,不过这些就不是能对外人讲的东西了,只能是兄弟们几个自己的默契。

  到达第二团的营盘之后,赵进护卫队伍才松了口气,野营行军这一路弄得大家都很疲惫,来到营盘这熟悉的地方,自然最好。

  赵进刚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去赵家镇仔细看看的时候,徐州的急信到了这边,信使就是估算着路程来的,如果在这边没有碰到,还要沿路追下去。

  急报是关于山东的,就在三天前,也就是半夜突然骚动起来那一天,天启二年三月初七,山东济南府、东昌府、兖州府再次大地震。

  这次的大地震比二月那次小了很多。破坏也轻了不少,原因也简单,很多人现在住在棚子里或者无处可住,没房子可住,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坍塌伤人。

  可眼下的局面已经如同地狱一般,再来一次地震那就是雪上加霜,而且这一次还是余震不断。

  上次大震的中心是在兖州府郓城一带,而这一次,济南府和东昌府的大部分城池都受到了波及,民房坍塌无数,本来兖州府大灾之后就没什么救济,还是民间士绅照着惯例凑齐了微薄的物资准备赈济,东三府交通不便,而且穷苦,这些物资大都是济南府和东昌府以及兖州府没有遭灾的地方凑起来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次的地震,让所有的赈济都彻底断绝,大家只能是救助自己的乡土,顾不得其他地方了。

  相比于连年天灾的东三府地方,济南府和东昌府一直还算不错,可辽饷让地方上元气大伤,这地震又是重重一击,乡村百姓甚至地主富户们都是维持不住,只能出来流亡逃难,山东流民大增,地方上愈发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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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二十二章 大扩巡丁

  “粮食应该到了济宁,也不知道这些能不能起救济的作用,或者这些粮食算不算是赈济。”赵进的点评让伙伴们都有些莫名。

  校阅的结果让赵进很满意,第二团的家丁和团练没有亲卫队和第一团那么从容,却有一股粗砺气,这并不是说操练和战技配合上有什么问题,而是一种经历过风吹雨打的无所畏惧,第二团会定期以连队为单位在流民村寨的范围内进行巡视肃清,徐州义勇马队则会截断那些不走规定盐路的盐贩。

  这片地方依旧有小股杆子和不愿意被收留的流民队伍,也有不想在赵字营监视下交易的盐贩和盐场势力,不管和那一伙遭遇,都会是追击或者战斗,而且从未间断,在这样的锻炼之下,自然养出了这样的气概。

  “石头做得好,咱们各个团队,都要过来历练,每日里闷头苦练,不在外面走,不和别人打,上战场很容易慌神。”这几天下来,赵进已经夸了好多次石满强。

  看完这边的家丁和团练之后,赵进就要启程去往清江浦,这次就不是带着大队了,在第二团这边抽调一百徐州义勇,加上自带的一百骑马家丁,在二百骑的护卫下前往清江浦,吉香则是带着亲卫队回返徐州。

  这个安排倒也简单,不过亲卫们都有个感觉,进爷本来要在第二团这边呆久一点,这是临时改变行程,加急了。

  临走前赵进给云山行的人安排了很多事,要点就是从今日起,流民村寨的粮食不得外流,那种以物易物的贸易立刻停止,云山行要清点这边的库藏和各项物资。

  全是马队行进,晚上住在云山客栈或者地方大户那边,食宿都有人供应,速度自然比前半段要快很多。

  自从去年赵字营断河,南下北上打败官军之后,赵进已经快有半年没来清江浦,虽说这只是徐州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却让清江浦各方惶恐的很,豪商们纷纷加重在徐州分店分号的比例,时不时的就亲身或者派人过去送礼问候,清江浦其他各方势力也是如此,总觉得心里没底,毕竟从前,赵进是两头跑的。

  这次赵进过来,董冰峰和周学智自然最早知道,按照赵进的意思,他们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清江浦的人心顿时热络了不少,自觉有身份宴请赵进的豪商富贵,纷纷送上请帖,没资格的,就求着见一面,或者去找那些有资格见面的,让他们转达致意。

  谁也没想到赵进比计划提前许多到来,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徐州的信使先到清江浦等待着赵进。

  “分两路出来,一路走骆马湖东岸追进爷,一路来这边等着进爷。”

  听信使这么说,赵进等人都是很严肃,应该是十分要紧的消息了,不然不会这么急,难道还是关于地震的。

  有资格和赵进一同参详机要机密的人,在清江浦也就两个人,董冰峰和周学智。

  山东地震持续了三天,东昌府东部和济南府大部,已经找不到什么完好的房屋,莫说是城外,就算城内有王法的地界,也已经有了趁火打劫的暴民。

  “雷子搞什么,让他回来不回来”赵进很是焦躁,二月的山东大地震没有波及到临清,可山东地面已经不安全了,当时赵进就催促雷财离开山东,或者去往京师那边,或者绕到回徐州。

  但雷财一直不走,这次地震之后,雷财倒是通过运河水路第一时间传回了消息,自己安然无恙,临清倒塌的房舍也不多,可地方上已经有些混乱,官府开始维持不住秩序,雷财还说,按照李巡检的消息,闻香教一直在临清的粮仓买粮,可这些粮食又不是和惯常那样,去赈济灾民,去收拢人心,据说是被囤积在运河沿线的一个个隐秘据点内。

  真正让雷财不想走的消息并不是漕粮的,而是东昌府武库都亏的很厉害,这个消息是官面上的,连同兖州府那边,几处武库都借着这次地震报了大额的亏空,短少的数目已经不是寻常监守自盗的范围了,而是有了大规模的买卖。

  “写信,让他回来,我手下不止他一个打听消息的。”赵进对这个有些焦躁,东昌府各处,赵字营的力量很弱,能在临清设点,还是多亏李巡检父子的情分,即便如此,雷财也说不上那么安全。

  又是焦躁,又是无奈,雷财还在消息上说,自己和李巡检那边借了几千两银子,这段时间消息多,地面上太乱,花费太大了。

  赵进知道写信催促甚至严令,雷财也不会回来,刘勇和雷财做事都有那种豁出命的劲头。

  但要紧的消息不是雷财这边的,而是在济宁州和滋阳城那边传回来的,三月的这次地震之后,地方大乱,鲁王府却又是向京师那边送去了奏疏,说地方纷乱,正需要官军镇守,请朝廷尽快将兵马派到兖州府这边来。

  如此大灾,鲁王府非但没有请求朝廷拨下赈济,反倒是趁这个机会要求朝廷加派驻扎兖州府的兵马,甚至还体贴的提出,登州那边接纳的辽兵正可以放在兖州府这边,可以弹压地方,又可以就食此处,官民两便。

  几千辽兵,会让兖州府的官军暴增,这对于徐州来说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身居王城,即便天塌下来也压不到他,自家吃了亏,只不过外围受挫,只要说动朝廷,就能够找补回来,地方上再怎么折腾,又怎么会比得上大明皇族,这天下都是朱家的,谁又能和他们对抗,无论开始如何,最后肯定是他们得胜,真是想得美,真是不知死活”或许是前面雷财的缘故,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赵进大发脾气。

  “自大明开国到如今,藩王们倒是一直如此,他们得便宜得习惯了。”周学智跟了一句。

  赵进只是冷笑,却没有出声,董冰峰一向话不多,站在边上安静等待,赵进没有再多说什么山东方面的事,只是抬头说道:“冰峰,明日里我要看你的营头,等下咱们一起,一个个连队的看过去,周先生,你去联络清江浦各处,想见面的都安排一下,宴饮之类的就不必,每人见一炷香的工夫,要说什么办什么让他们提前预备好,不要弄那些虚文客气,我得快来快走。”

  周学智连忙点头答应,他和董冰峰对视一眼,两个人跟着赵进久了,都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将急信看完,和董冰峰和周学智定了行程,张虎斌、黎大津、成大虎还有魏木根几个人被叫了进来。

  “张虎斌以后就要在徐州黄河北那边驻扎了,四天之内,在你管着的团练里挑出五个连的精锐,他们改为家丁,到徐州后我再给你补充三个连,守在境山那边。”这次的吩咐同样很简短。

  被第一个点名的张虎斌愣了愣,随即兴奋的肃立领命,这就是正式带兵的大队正了,其他各大队都是六个连,他手里有八个连,地位又是略高,沉浸了一段时间,现在后发先至,又走在大家前面了。

  成大虎颇为艳羡的看着张虎斌,他是后悔当年没有去做家丁,现在只能于些衙门里捕头的活计,倒是边上的黎大津神色如常,年纪大了,经历的多了,有些事看得很平常,而且他在这清江浦的位置也很了不得,董冰峰管着第三团,抓总大事,周学智管着商务,其他各项事务都是黎大津来管,外面已经有人叫他清江浦大总管,这位置和权势很不差了。

  “以后维持市面的团练要改为巡丁,这巡丁的职司,几次来信上应该说得很明白,清江浦大几十万人口,每日里进进出出,眼下这千把巡丁用处不那么大,黎大津、成大虎,你们按照徐州那边的法子,将清江浦巡丁扩到三千,除了家丁和团练要选用一批之外,也要用一批本地青壮,就叫做清江浦巡丁大队,魏木根也在里面做个副大队正,还是忙自己的。”黎大津和成大虎对视一眼,和魏木根一起领命。

  成大虎和魏木根还好,黎大津却知道这巡丁的意义,这其实是把官府做的事情拿过来自己做,天底下好多地方这么做都是明着谋反,可清江浦这里却不同,这边有户部分司,有漕运衙门,却没有治理地方的官府,赵字营拿过来,大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巡丁的事情很要紧,不要弄成官府差役的样子,一切都要和家丁、团练看齐,军法管着,平时管着地方,要紧时候也要能拉出去打,最起码要能守得住”赵进叮嘱说道,那边三人都是躬身答应。

  相比于黎大津,成大虎兴奋在于能一下子管三千人,魏木根这边倒是不想太多。

  “老爷,属下家里的老大黎文,自小学了武技弓马,属下斗胆求进爷照顾,让犬子为进爷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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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二十三章 李子游的请求

  本来在这个场合提出这个请求不合适,但赵进来得急走得快,有些话也就当面说了,赵字营没那么多尊卑讲究。

  听到黎大津的请求,赵进脸上露出笑容,点点头说道:“黎文我知道,不愿意去学丁,又赶不上家丁招募,现在还当团练,是不是?”

  赵进对自家这么了解,黎大津并不例外,连忙承认,赵进嘉许的说道:“你这个孩子不错,能吃苦,能沉得住气,还知道去团练里学东西,这样的性子肯定会有出息。”

  大家当然知道,之所以能做到这些,是因为他父亲黎大津的指点,可一个年轻人能坚持到现在,这本身就很出色千把人扩充到三千人,还是和从前完全不同的巡丁,这肯定是千头万绪,要慢慢准备,但赵进这边急着回返,所以先交待下去。

  实际上,赵进来到这边之后连休息都没有,看完急报见过伙伴和亲信之后,直接去了董冰峰第三团的营盘。

  虽说赵字营一直力行简便,但随着人员增加,该有的还是免不了,比如说赵进要去营盘检阅查看,提前少不得也要打扫,也要操练,总得在进爷面前留个好印象。

  可这次因为赵进临时改了计划,提前过来,到达清江浦的时候,最先知道的是外围值守的骑马家丁,他只能和赵进的护卫队一起行动,自然没办法通风报信,这家丁团练连同云山行也就没有准备的时间了。

  第三团的各个连队发现赵进过来的时候,当真人人大惊,一阵鸡飞狗跳,忙碌异常。

  董冰峰做事的风格和石满强很像,那就是认真,对赵进交办下来的事情都是一丝不苟的完成。

  第三团从大处到细节都是不差,因为清江浦富庶,家丁们的气色比第二团还要好不少,但气质上却和第二团差异很大。

  赵字营是赵进创立,大部分的家丁也都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他对家丁的精气神很敏感,赵进能感觉出来,第三团的家丁们普遍都有些浮躁,没有其他团队那么沉静,这并不是什么难解之谜,赵进很快得出了答案。

  一个个连队看过,又连带着将各队团练检阅,赵进还是要夸董冰峰、黎大津一于人,他们的确做得不错。

  “越是在太平富庶地方,越不能松,看着咱们在清江浦独大,可也要看出这边的凶险,西边是凤阳的官军,南边是巡抚的抚标,西南则是狼山副总兵的驻军,你们只有三千出头的兵马,要对抗的却是近三万,千万不能松懈,时刻备战。”

  三万官军,其中真正的战兵是多少就不必细说了,这个大家也都是明白,校阅完队伍之后,赵进却对董冰峰说道:“现在第三团营盘距离清江浦的繁华区域太近,你们不方便,他们也不方便,将营盘搬出去,搬到人少的地方,扼守住要害之地最好,这边不管是车船咱们都方便,不用发愁机动。”

  听到赵进的安排,董冰峰下意识的答应领命,随即有如释重负的表情浮现,苦笑着说道:“大哥这个安排太好了,呆在这繁华之地,从连正到下面家丁,心思都安稳不了,大哥也知道,我这边行军法的次数别其他团队要多,就是因为心里不安稳,偷偷跑出去的人多。”

  赵进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家丁们的浮躁之气就是因为这个,身在繁华富庶之中,很难沉下心去操练做事,心浮气躁是难免的,只要巡丁设立,清江浦就能更牢靠的抓在手里,家丁团队可以放远些,控制大势就好。

  相比于家丁团练,云山行各个产业和清江大市反倒是容易清查,账目清楚,账实相符,原因也很简单,这经商做事早有成例规矩,即便赵进加以改进提高,但大略没有变化,层层相扣,很难出什么错处。

  王兆靖、曹如惠、周学智和陈宏四个人彼此制衡,孙家商行在外,如今又有余致远参与进来,更广泛的说,徐珍珍的徐家也在其中,各个产业都是一群经验丰富的掌柜管事操持,运转的很完善,而家丁团队则是和大明军制完全不同,事事都是摸索着来。

  连续接到山东的急报,赵进已经把这次行程的节奏加快,想要快来快走,但清江浦这边的事务也都是牵扯到赵字营方方面面的急务要务,不能撒手不管,这清江浦各方势力的人心更是要好好维护,再急也得耐着性子一个个见过来好在是提前作了安排,每个来见面的人都没有搞什么繁文缛节,也没有拿着重礼相送,都是有事说事。

  粮商都想求着安排调度船只先运,甚至还有想用海船发运的,这些调度都得要赵进拍板做主,还有的商人想要通过赵进在草原上买到特产,也有商人希望得到赵字营的庇护,将生意做到河南去,还有想在徐州集市和盐市上扩大的,林林总总。

  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赵进和周学智以及亲信管事账房几位都坐在屋中,能现场核算决断的就不拖延。

  “怪不得赵进小小年纪就能发财,这份勤谨就是别处比不了的。”有豪商见面之后感叹,这真是一炷香的工夫都不浪费。

  唯一例外的是经营辽货的承北号东家李子游,他一进屋就请赵进屏退左右,有要事要密谈。

  当初天下豪商去徐州开设店面,其中就有京师专营辽货的大商家,当时李子游紧张异常,生怕对方抢了自家的生意,结果闹出夜半刺杀的事情之后,和这件事牵扯极深的这家豪商只能离开,连带在清江浦都没办法开店,这让李子游大大松了口气,莫名的就和赵字营走近了许多。

  账房管事什么的离开,周学智却是在的,后边来到的黎大津也坐在那里,李子游禀报的事情,他们没必要离开。

  “进爷,在下想要求进爷一件事,进爷也知道,在下经营辽货,和辽东那边关系不少,最近辽镇溃败,很多人在那边呆不下去了,可在关内或者登州也有麻烦,就到在下这里找个容身之地,可在下是个生意人,和这等军中人物牵扯太多,风险太大,也怕这些人坏了进爷的规矩”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赵进本来有些不耐烦,等听到这辽东人物的时候,禁不住注意起来,边上的周学智和黎大津脸色却不太好看,尽管这李子游的言语很委婉,可大家也能听明白所指,无非是他害怕王法,而王法管不了赵字营下辖,事情是这么个事情,说出来就不好听了。

  “关内在收拢辽兵,登州也在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去那边,都是熟人,还有个打回去的念想。”赵进开口问道。

  说到这个,李子游脸上却有苦笑和尴尬,头都低了些,在那边继续说道:“能呆下去谁还会跑过来,他们跟着的人不是战死就是降了鞑子,然后又和跑回来的这些闹过是非,原来有后面撑着怎么都好说,现在这局面就是死路一条,扣上个通敌奸细,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好在是手里都有些银子,又有在下这个熟人照应,从辽镇一出来,就直接奔着这边来了。”

  赵进沉吟了下,点点头说道:“手上没有血案大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勾当,我能收容。”

  这个承诺让李子游立刻满脸笑容,刚要奉承几句,却又迟疑了,赵进眉头皱起,这才是真的不耐烦,没等他催促,那李子游吞吞吐吐的说道:“不瞒进爷说,其实这几个人身上都背着案子,辽镇祖家那边还在查”

  “老李你糊涂吗?身上背着边镇的案子,还被军将追查,这样的人你也敢引到进爷这边?”黎大津出声呵斥,语气很是严厉,可实际上却是替李子游缓和下,赵进要是真发作起来,那就没得说了。

  李子游脸色也垮了下来,摆摆手说道:“不瞒进爷说,的确是麻烦,要不是自家亲族,我才懒得理会,能和进爷说说,也算我这个当族叔的尽了心,进爷那边若是方便就好,不方便就当在下多事了。”

  因为时常从李子游这边打听辽东的消息,李子游和承北号和赵字营走得很近,又因为那京师大商号的关系走得更近了些,也多亏这走动,今日里说话才能略随便,黎大津还能帮着缓和下。

  那边李子游打了退堂鼓,赵进却感兴趣了,他悠然开口问道:“什么案子?”

  李子游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事情有转圜的余地,连忙开口说道:“说起来也晦气,我那几个侄子脑子糊涂,他们上司克扣粮饷,他们偏要去争,说什么这等大战的时候,克扣粮饷伤了大伙的心,结果吵闹起来,失手杀了那上司的外甥,这才闹到了这般地步,好在他们有马,先接了家人一路跑了回来,本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谁曾想大伙都退回了关内,那上司也没战死,还要继续追查,听说最近还要调到山东这边来,这不就离南直隶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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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二十四章 太平不易

  听到这个,赵进没说什么,黎大津脸上神色却缓和了很多,这武将克扣官兵粮饷的确是司空见惯的常事,可司空见惯不代表下面人没有怨气,黎大津曾在军中呆过,自然心有戚戚,李子游亲属的做法甚至让他感觉到痛快。

  赵进的问题却很发散,他接下来问道:“那祖家是怎么回事?”

  “是辽东大族,祖上是李大帅,就是李成梁的亲信,做过一任总兵的,上一代也是副将的高位,这一代当家的是个游击衔头,子弟做官的也不少,我那几个侄子杀的就是这祖家子弟,挂着把总衔头的。”

  解释两句之后,李子游愤愤然的骂了句:“要是李大帅还在,这些人怎么就敢如此,我们李家和李大帅可是联宗的,现在倒好,从前的”

  埋怨没多久,听着黎大津咳嗽了一声,李子游立刻于笑着不说话了,当年李成梁在辽镇等同王侯,甚至超过了大明藩王勋贵,那些被圈在城内的朱家子弟可比不了据有辽东,佣兵数万的李大帅,时人最重宗族,这李子游姓李,又是在辽货上生发的,这同宗的关系想必助益很多。

  估计到现在就没这个好处了,李成梁病死,李家骨于子弟战死病死的也是不少,现如今辽镇几大家已经没有李家,估计做生意上还能帮忙,别的事情就照应不上了。

  至于这祖家,祖辈总兵,父辈副将也就是副总兵,这一代又是游击,这算是一直显赫下来的将门,家中子弟被杀,怎么能善罢甘休。

  只不过这临战还要克扣军饷,却让赵进很意外,在这样要紧关头,正是让部众奋勇向前的时候,却弄出这等损伤军心士气的勾当,实在是想不到。

  赵进在那里沉思,其他人也不敢打搅,到最后赵进拍了下额头,自嘲说道:“明明忙着,你让你那几个子侄来这边,带着家人一起,明日后日我就要启程回去,跟着一起走就好。”

  李子游没想到说件闲事之后,赵进居然就答应了,不过黎大津却不例外,赵进对辽东那边感兴趣,这个赵字营上上下下都清楚。

  “在下多谢进爷的恩德,请进爷放心,这几家的花销都由在下一力承担,若是董六爷那边有什么需要,在下也一并报效。”

  收容这几个人,某种意义上算是收拢亡命,风险很大,当然对于赵字营这边来说也是小事,可对于李子游的人情却很大,自然要在钱财上表示。

  “不要隐瞒任何事,不然就有麻烦。”这李子游临走前,赵进说了句,李子游点头哈腰的连连答应。

  屋中只剩下赵进和黎大津两个人的时候,赵进叮嘱一句:“老黎,别和这边的大户走得太近,大家是两路人。”

  以黎大津的心思,当然明白赵进所指,刚才和那李子游交谈的时候,他倾向表现的太过明显,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黎大津连忙站起说道:“进爷,属下从前就和这李子游相识,而且这半年来,李子游对咱们赵字营十分亲近,主动捐助粮饷物资,还提供清江浦其他豪商大户的消息风声,这才走得近了。”

  赵进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自己好久不来清江浦,这里的人习惯自己做主了,可忠心什么的倒是不用担心,黎大津的家眷还在徐州,刚才又提了长子做家丁的事情,说明他还是很清楚。

  “老黎,你是想要轰轰烈烈,还是安稳过日子?”赵进突然问道。

  黎大津神色变幻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道:“进爷,属下年纪大了,就想着太太平平到老。”

  赵进沉默,等到下一个人通报进来前,开口说了句:“享太平,哪有那么容易?”

  “这两年黄河泛滥,两淮跟着遭殃,浙江又是连续大火,杭州烧了上万户人家,天下间各处都是苛捐杂税,最近又添了辽饷,官吏差役死命催逼,当真是民不聊生,天下间苦成这个样子,咱们山东更是厉害,那上好的良田,贵的八两银子就能买一百亩,稍次一点的五两就能买一百亩,还有那么多抛荒的田地无人耕种,这泼天一般的辽饷就出在这些田地上,收税征粮的官差下乡到集市,一次就要钱几十关,穷苦百姓没钱,田地又卖不上价钱,没有人理会,只能先卖儿女再典押田地,好好一亩地,只能拿到八十文,这点小钱还不够差人买酒吃的,他们一年下场十几次几十次,威逼到死,官粮税赋缴纳不齐,儿女田地能卖的都卖出去了,可还是不能善了,为了不去坐牢带枷,只能去借高利贷,可这高利贷又是什么好事,好比在家坐牢罢了,满眼看去,各县都是十室九空,早晚看不到炊烟生火,你就算将辽饷粮赋交齐又能怎样,家里吃的是树叶草根,能有些豆末麸皮放进去已经是福气,穿又没得穿,吃又没得吃,钱粮全被官差刮于净了,然后这还不算,本乡官吏强豪还要借机侵吞侵占,让你什么都剩不下,这样的光景,这样的年景,谁还能活下去,谁还在乎太平,谁还在乎王法,都想着造反,乱起来什么都不用交了,在这等天下大势下,只要教尊登高一呼,各处肯定是揭竿而起,无不响应”

  在郓城县外曾家庄内,一处新搭的竹制大棚下,徐鸿儒和山东闻香教中贵重人物围坐,听着谢明弦慷慨激昂,大棚外护卫教众虽然看着外面,可也不住的回头,显见被这滔滔不绝的讲述吸引。

  外围护卫中,那些气色不错,身强力壮的护卫都是面无表情,保持镇定,而那些面有菜色,身材瘦弱的则是听得入神,不住转头的就是他们,甚至有人引动情绪,禁不住热泪盈眶,几个护卫头目不住的呵斥。

  相比于外面的护卫信众,竹棚下围坐的众人就是神态各异了,谢明弦慷慨激昂,徐鸿儒淡然端坐,而徐鸿举则是背手站在他身后,恶狠狠的盯着在场每一个人,沈智、夏仲进、候五一于嫡系心腹都是安静听讲,其他人则是分为两种,一种身上穿着带补丁的粗布麻衣,手脚粗大,面色黝黑,看起来就知道是整日里风吹日晒的辛苦劳力,他们听的很入神,有人满脸怒色,咬牙切齿,有人听的动情,不住的擦拭眼角,还有一种则是穿着绸缎皮袍,看起来就是富裕乡绅土豪的样子,满脸疑窦,小心翼翼的看看徐鸿儒一于人,又不屑的看看前面些穷苦劳力模样的。

  另外,在距离徐鸿儒最远的位置,有几名面露桀骜神色的人物,他们看起来不像什么良善之辈,不时挑衅的看向周围的人,甚至这么看向徐鸿儒和其亲信。

  谢明弦滔滔不绝的讲完大势之后,停下缓了口气,又是朗声说道:“诸位,现如今局面大好,各处百姓苦难深重,都等着本教出面带他们脱离苦海,而官府已经是焦头烂额,首尾难顾,本教若是发动,定当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他这边说完,沈智也是点头,跟着说道:“谢尊者说得不错,二月和三月的地震是天赐良机,是佛祖为教尊安排的大气运,原本各处府州县城池都是高墙深沟,地方上都是土围木寨,可这两次之后,一切都是崩坏无存,原本的官兵和乡勇民壮都是自顾不暇,现在唯一能号召万众的只有本教,本教若是发动,定然无可阻挡。”

  “这大明朝廷又是苛捐杂税,又是辽饷,现在又是地震,当真是龙脉断绝,气数已尽,百姓受苦受难,为求解脱,都是烧香虔信本教,只要做起来,那立刻就会有千千万万人相应,立刻就能席卷天下”

  谢明弦跟沈智交替讲述,为众人阐明大势,也是替大家鼓劲,正说到这关键时候,对面越来越大的说笑声打断。

  “你那边弄了几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货色怎么样”

  “都是一等一的相貌,嫩的能掐出水来,让于什么就于什么,实在是快活的很。”

  “现如今是咱们兄弟们的好日子啊,偌大山东,没有城池阻挡,官军和乡勇乱掉,任咱们随意来去,趁这个机会发财快活才对”

  谢明弦和沈智对视一眼,又都是看向徐鸿儒,徐鸿儒只是笑着摇摇头,却开口问道:“孟先汉、周念庵、唐瑜,本座让你们来郓城,你们看着很不爽利,莫非是心存不满?”

  那三个大声说笑的粗豪人物一愣,都是停住不说,他们也没想到徐鸿儒会这么直接的说话。

  他们三个不是民户信教成的会主,而是带着人马部众烧香信教,一进来就有个会主位置的强豪,他们都是坐地的杆子,在自家庄子周围是窝主土霸,结队外出的时候就是烧杀抢掠的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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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6章 闻香教内

  自家有刀兵有部众,原本就对郓城总舵不怎么遵从,发生赵进那桩事之后,更是不把徐鸿儒放在眼里,官军去平定徐州“乱民”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去凑那个热闹,事后扫清一批人,徐鸿儒这边安插了自家心腹过来,而他们也趁着近面捞到便宜,实力愈发壮大,对这郓城总舵的态度也愈发轻慢了。

  本以为徐鸿儒要做大事,怎么也得厚待他们些,可自从来到,徐鸿儒对那些苦哈哈一样的新起会主香主更加看重,对他们却冷淡的很,这让他们心里颇为不平,私下里也做了勾连,眼下山东这等乱局,趁乱发财快活壮大实力才是正经,何苦耗费钱粮,冒着风险去做什么大事,真要逼迫的急了,那就一拍两散,就不信这教主徐鸿儒还能怎么办,闻香教眼下实力虚弱的紧,怎么敢和下面的会主翻脸。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做得就更是肆无忌惮,一被指斥,就觉得自家脸上挂不住,安静片刻,立刻是气哼哼的说道:“若不是离的近,属下也是不愿意来的,像是陆青陆老+顶+点+小说+大,展家兄弟什么的,不都是没来吗?”

  孟先汉、周念庵、唐瑜这三人是在汶上和宁阳两县的坐地土豪,这边距离郓城很近,即便是眼里没怎么有郓城总舵在,可依旧要听,但他说的陆青是新泰大豪,展家兄弟则是高唐州的江湖头目,这两边虽然也是闻香教的会主,可因为距离远,自家实力又强,一向是不怎么听话,这次闻香教山东大会,就没见他们两人的身影。

  这三人的肆无忌惮已经激起了众怒,那些穷苦出身的会主香主都是怒目而视,那些富豪乡绅模样的头目也都是面露厌恶神情,但让孟先汉三人纳闷的是,徐鸿举、夏仲进等教尊的铁杆心腹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冷笑着看向这边,而徐鸿儒更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陆青和展家三兄弟都已经来了,你们要见一见吗?”徐鸿儒笑着问道。

  “来了,怎么不见?”孟先汉失声说道。

  “请上来让大家见一见。”徐鸿儒摆手说道,那边候五立刻点头答应,对外喊了两声。

  让孟先汉几人没想到的是,“请上来”的并不是人,而是四个木箱,一尺见方的木箱,孟先汉、周念庵和唐瑜脸色白了,他们是见过世面的,自然能猜到里面是什么。

  木箱打开,竹棚下面围坐的众人爆发出一阵惊呼,孟先汉三人直接站了起来,他们看得很清楚,那木箱里放着的是人头,正是陆青和展家兄弟这几位实力远胜于他们的豪霸首级,五官扭曲,狰狞可怖。

  他们一站起,外围的护卫们就有部分转过了身,手按在了刀柄上。

  “孟先汉,你趁着这次大震,把你们县巡检的外宅给抢回庄子,吞了他千把两私存,本座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还有唐瑜,你和周念庵私下结拜,说要选个时机火并了孟先汉,吞了他的部众,暗里如此,明面上还这么热络,真是难为你们了。”徐鸿儒轻描淡写的说道。

  他说出这个,这三人都是脸色大变,看向徐鸿儒的表情就好像看鬼神一般,在座众人,那些穷苦出身的脸上都露出冷笑,而穿着富贵等人都有敬畏神情。

  这等秘不示人的最要紧机密,本以为只有几个人知道,却没想到就这么在徐鸿儒嘴里说出,孟先汉等人都是心胆俱裂,加上挑破的几桩勾当,都是要命的,三人眼神碰了下,又是迅速闪开,已经没了刚才的同气连枝。

  反应最快的就是那孟先汉,直接就是跪在了地上,碰碰碰几个头磕下,哭喊着说道:“教尊在上,小的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这才那么不知好歹,经过教尊这么一点拨,脑子立时清醒了,还望教尊慈悲施法,将小的从苦海里带出来,不管要小的做什么,哪怕是粉身碎骨,这条命豁出去不要,哪怕是小的全部家产都献给教尊,小的都愿意,请教尊开恩,请教尊开恩啊!”

  他先做出姿态,其他两人也是反应过来,跟着跪地,只说什么愿听教主指挥驱策,性命家产都丝毫不在乎,但凭吩咐。

  “做这个样子给谁看,平白让人笑话,起来!”徐鸿儒淡然说道,那三人怎么敢起来,徐鸿举和夏仲进在那里冷笑了几声,孟先汉三个当真是羞愤欲死。

  徐鸿儒好像在说什么家常事,笑着说道:“孟先汉他们三个想得很明白,在这里受气受辱都认了,等回到自家那可就由不得咱们,到时候天高皇帝远,本座难不成还能伸过手去,到时候还不是老样子。”

  这话说得他们三个都是一震,磕头的频率禁不住加快了不少,心事被说中,连求饶哀告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要磕了,留点力气做事用。”徐鸿儒冷冷说道,孟先汉、唐瑜和周念庵三人不敢怠慢,都是讪讪站起,他们能听出来教主语气里的森然。

  “要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觉得回去了就万事大吉,那陆青和展家兄弟,就是不愿意过来,直接从家里请来的。”徐鸿儒缓缓说道。

  听到这句话,孟先汉三人都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他们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次得亏自家来了,若是不来,只怕自家的脑袋也会被装进木箱里,在这边给别人看了。

  “请教尊放心,水里火里,属下绝无二话,若有一丝虚假,那就天雷劈顶!”孟先汉咬牙切齿的赌咒说道。

  徐鸿儒淡然一笑,却不再理会他这边了,一名满脸虔诚的穷苦汉子却在这个时候向前两步,直接跪在了地上,恳切无比的说道:“教尊,苦海无边,信众沉沦,都等着教尊施无边法力,立西天神国,极乐家乡,普度众生,教尊,信众们苦的很啊!”

  这汉子说完之后,就是虔诚磕头,拜伏于地,和他差不多打扮的诸人都是跟着照做,那些富贵穿戴的彼此对视,眼神中却都有些无奈,可动作却没怎么迟疑,也是跟着起身拜下。

  ..。

  “八月十一,乃是弥勒佛祖降世之日,就在那日正午起事,各位回去要勤力准备,事成之后,共享人间富贵,共登极乐仙界!”

  **************

  白日里大会众人散去,晚上和徐鸿儒相聚的就只是心腹亲信了,郓城县这边并不是所有的房屋都在地震中倒塌损坏,可大伙也不知道那些还未倒塌的房屋到底有多少隐患,尽管早晚天气还很冷,可徐鸿儒还是住在用竹木搭起的棚户中,里面用棉被和毛毡尽可能的保暖遮蔽。

  “..其实孟先汉他们只是露头的,陆青他们只是倒霉的,凡是有身家的会主香主,这次都不是太情愿..”

  “..有了点小家业,过着还不错的日子,自然舍不得,不过已经做好了安排,谁要是心怀异志,或者想和官府勾连,那就和陆青他们一个下场..”

  桌子上的酒菜很丰盛,外面很多人连一顿饱饭都是奢望,而在这边,却能见到来自徐州的汉井名酒,来自各处的特产风味。

  对这样的珍馐美味,徐鸿儒和一干亲信都不怎么在意,他们个个神情慎重,大事在即,谁还顾得上这些日常的享用。

  徐鸿举、夏仲进和候五等人神情都颇为兴奋,而谢明弦和沈智则是神情慎重,徐鸿儒端坐在那里,却是拿着杯温热的黄酒沉吟。

  “教尊,马队现在能凑齐个四百,到时候骑马带刀的都算上,六百到八百之数应该是有的,登莱两府收拢的辽兵逃卒也有千把之数,算上各处分会香堂可以出的丁壮,能拿铁器能上阵厮杀的,三千到五千能凑得齐,闹将起来,或许还能更多。”

  谢明弦在这里叙述,众人都是放下了手头的事,专注的听他摆出数目,谢明弦又是说道:“可山东本地官军就有九千余,现在登州府又有过万辽镇客军,这可就是过两万的数目,官军马队过了两千,这还是远胜于本教,这等局面,即便是到了八月,也不会有什么改观,若真是要做大事,这可是险啊!”

  “倒是信众聚集,再裹挟各地百姓,十万几十万总是有的,官军只怕也没奈何,只能被冲散溃乱,到时候还能收拢为我所用,不过谢老哥你说得对,做这等大事,一定要多几分把握才好。”沈智附和说道。

  两人隐秘的交换了个眼神,在座的这些人都是闻香教的核心顶层,要做大事,该做的准备自然都是做到,刚才谢明弦所说的那些数目,其他人并不是不清楚,之所以要提起来,就是要引出话头。

  谢明弦一直在辽东,手下也大多是辽东的军兵,在山东没办法扎根下去,而沈智一直跟在徐鸿儒身边参谋,在外经营的时间很短,也没有足够的班底,没办法太深入的知道机要消息,尤其在闻香教教主徐鸿儒不让他们知道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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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7章 谁在自作聪明

  教中应该隐藏了一支力量,大体位置就在东平州东北的山区内,距离运河不远,之所以知道这个,还是因为闻香教的钱粮要有一笔运到那边的漕运私港,再转运到山区里面去,这笔钱粮都是徐鸿举自己和漕运上的人操作,不让外人知道,也亏得谢明弦和沈智都有资格过问账目,这才隐约猜到。

  教中有这等力量,却瞒着自己,这让谢明弦和沈智两人很不舒服,不过自从被赵进冲入曾家庄劫走了木淑兰之后,徐鸿儒对武夫和民众越来越看重,对谋略之辈反倒是心存提防。

  谢明弦这话没有引出想要的回答,徐鸿举只是不屑的一笑,扬声说道:“官军算个鸟,莫说他有两万,就算他有二十万,也不是咱们教里的对手,你们读书人就是想得太多,这做大事,讲究的是不要命敢拼,算那么仔细干什么?”

  夏仲进和候五对视一眼,都是嘿嘿笑起来,谢明弦眉头皱起,却是有了火气,冷声说道:“官军是一路,徐州那个魔王怎么办,他手里面家丁团练《顶〈点《小说 的已经过万,咱们做大事,那魔王只是干看着,保不齐也要动手,到时候可就是两路夹击,官军我们也要打,这魔王也要打,怎么支应的过来?”

  闻香教内尊奉弥勒佛祖和无生老母,虽然是杂糅的教义,但也偏重于佛家,这反派自然就是妖魔一等,赵进早就被扣上了“天魔”的称号,可上上下下习惯称呼为魔王,这也是因为赵字营给闻香教的惨痛教训实在太多了。

  一摆出赵进和赵字营来,徐鸿举的脸色就变了,他下意识的就要反驳,可那边闻香教教主徐鸿儒抿了口黄酒,先开口了。

  “赵进不会动的..”

  “教尊,对那魔王,本教万万不能大意啊!”谢明弦顿时急了,站起身恳切说道。

  闻香教教主徐鸿儒缓缓转动酒碗,悠然说道:“那么大宗的粮食从南直隶过来,你以为赵进会不知道谁是买家吗?”

  “..就算不知道,他们也会去查的..”谢明弦喃喃说道,采买粮食是徐家兄弟直接和漕运上的教门人物联系,他也没有参与太深,可被教主徐鸿儒这么一点,一下子就想通了来龙去脉,只觉得不寒而栗,汗毛都竖了起来,接下来就是大急。

  “教尊,那..”

  不光是他惶急,其他人也是第一次说起此事,原本都庆幸买来粮食这么容易,可现在一想都是莫名的惊慌失措,原来自家所做的隐秘之事,徐州那个魔王赵进居然知道!

  徐鸿儒放下酒碗,扫视众人,笑着说道:“那把总买粮就是找的赵进属下,莫非你们不知道?”

  大伙当然是不知道的,徐鸿举却脸色铁青,神情狰狞的说道:“这该死的老狗,为了些许便宜居然卖了同门教众,要抓来他千刀万剐!”

  “运河上那些跑船的,什么时候认我们是同门?有银子的时候吗?”徐鸿儒冷笑了一声,尽管运兵漕丁也是烧香信教,也有香主会主的分别,可他们却是自成一体,不管是滦州王家,还是郓城徐鸿儒都没办法节制下令。

  大家都是看向教主徐鸿儒,众人都是紧张异常,徐鸿儒却很淡然轻松,只是继续说道:“当日知道这个消息,本座也是一惊,甚至这大事都要退后,可一船船粮食过来,我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在座诸人,谢明弦却已经反应过来,脸色难看的说道:“他想让咱们闹起来,这魔王想让咱们做大事!他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咱们打生打死,他要来捡这个便宜?这混账杂碎!”徐鸿举粗声咒骂说道,抬手就要拍桌子,却被夏仲进拦了下。

  “本座懂这赵进的心思,他现在局面做得大,却不能自己挑起乱子,万一乱起,那就是大明官军的会剿,搞不好是天下兵马共同会剿,这可是腹心大患,比什么建虏还要可怕,所以这厮就想着让别处先乱起来,最好是徐州临近的地方先乱,他就可以浑水摸鱼,徐州的手已经伸进了山东,咱们这边若能大乱,好处最大!”

  “教尊,这么说来,咱们要做大事,岂不是成了给这赵进做嫁衣裳!”沈智担忧的说道。

  这“嫁衣裳”的典故,徐鸿举他们几个人虽说未必懂,可大概意思也猜得出来,各个脸色铁青,夏仲进咬着牙说道:“咱们拼死拼活,难道要让这赵进捡了便宜..”

  闻香教教主徐鸿儒在桌子上轻拍了两下,屋中顿时安静下来,徐鸿儒又是说道:“计谋是虚的,可这一船船的粮食是真的,有了这些粮食,我们就能在这山东地面上点起一把大火,把那些喘不过来气的百姓民户都动起来,到时候,扫平一切挡在我们面前的阻碍,官军挡不住,这赵进也挡不住!”

  众人脸上的懊恼和紧张渐渐消退,徐鸿儒的话还再继续:“在这样大灾处处的年景里,我们能驱动几万,几十万,上百万,几百万,甚至千万之众,这是什么,这就是洪水滔滔,那赵进自以为水性精良,可以做个弄潮儿,可在这等水势面前,他只能被淹死在水底,他那些粮食,他那些计谋,都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这番话说得众人心情激荡,那一个个数字虽然只是描述,却让他们感觉到一种无可阻挡的伟力,不在教门之中,就不会知道百姓是什么样的力量,平时温顺如羊,在绝境绝望的时候就会变得狰狞可怖,一个人或许只是露牙的老鼠,可几千几万几十万甚至更多的百姓聚集起来,那就是恶龙,那就是天崩地裂,什么也没办法挡住,现在的山东就是如此,朝廷徭役、西三府养马、东三府烧炭,苛捐杂税,运河两岸不许挖井灌溉,辽饷和这最近的连续地震,已经让山东遍地是绝望的百姓,闻香教已经在这里经营了快有二十年,已经做好了种种准备。

  “那赵进自作聪明,以为妙计,教尊却将计就计,等到大局已定,就是那魔头灭亡之时,可徐州魔王部众的确精强,教尊要慎重啊!”谢明弦还是要提醒徐鸿儒一句。

  闻香教主深吸了一口气,却把放在桌上的酒碗端起,喝光之后沉声说道:“若能将这天下变为西天仙国、极乐家乡,那是最好,若是不能,占据这山东地方也是不错,他赵进能割据徐州,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山东弄出一番局面!”

  李子游请求赵进收留的亲族有十三人,其中五人是辽镇官军出身,其余的都是老弱妇孺,托付的时候,李子游很多消息都没有明说,不过一看到这些人的形态气色,就知道在辽镇地位不算低,如果是寻常兵卒,怎么能这么壮实,小孩子身上的衣服居然是绸缎面料,即便在江南,也是富户才能置办。

  这五人最大的三十出头,最小的十八岁,是叔伯两家,大的那家兄弟两个,小的那家兄弟三个,兄弟两个的是李嵩、李岳,兄弟三个的是李森,李林和李木,按照李子游的说法,他这几个晚辈都把名字中间那个字去掉了,算是隐姓埋名。

  男丁年纪最大的才三十一,按说父辈也不过五十岁而已,这个年纪的将门武家子正是壮健时候,没道理不跟着过来。

  一问才知道,两家的父辈都战死在萨尔浒了,按照李嵩的话讲“若不是家父和叔父死在鞑虏手里,祖家怎么敢欺负我家。”

  当年他们这家好歹也算李成梁李家的联宗支脉,在整个辽镇枝繁叶茂根深蒂固,处处有人照应,谁敢去欺负他们家。

  那祖家上一代祖承训是副总兵,这一代的祖大寿是巡抚标营的中军游击,而李嵩的父亲就是游击的衔头,叔父则是都司,根本不相上下,奈何李家的基业都在辽东,建州女真金军打过来,这些产业都毁于一旦,家里那些顶门立户的军将男子,相继战死或者去职,而祖家后起,大部分的产业都在辽西走廊,这次没有被战火波及,也没什么人折损,势力自然就变大了。

  李家横行久了,自然看不惯祖家这后起,祖家如今势大,自然也不待见这抱着架子的李家远支残余,这军中火并,那侵吞军饷只能说是诱因。

  不过李家在辽镇到底是经营许久,火并杀人之后,这两家居然也能带着家人跑出来,看着也没有吃过太多苦的样子,家人的穿戴享用什么的,在清江浦本地都是上等人家的样子。

  在辽镇那边,李成梁那一支的长房甚至近支都是锦衣玉食,这远支就不能荒废了弓马武技,李嵩这兄弟五个都是自小打熬身体,勤练弓马的角色,过来拜见的时候,自然能看出来这精悍气概。

  男丁骑马,老弱妇孺乘车,还有两车细软箱笼,一看就知道是大户富人的做派,只是这李嵩几人来见赵进的时候,虽然态度很是客气,但神情态度上却见不到什么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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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8章 做个总兵都不差

  之所以这般,赵进也能猜到原因,他们李家兄弟五个里面一个千总、三个把总,堂堂朝廷武官,自然瞧不起什么团练,赵进自家还是个保正,赵天王这名号叫的人不少,可一听就知道是江湖上的名目。

  官军和官差,眼里从没有江湖人的位置,要不是这次是求人托庇,只怕连这个客气态度都是没有的。

  内卫队很容易就在这李家一行人中安排了眼线,赶车的车夫和临时雇来的仆役,都是内卫队的耳目,按照他们的回报,那李林曾说过:“这等土鸡瓦狗,咱们兄弟五个骑马结队,直接就荡平了他们。”

  李森的回答也是有趣:“要不然为什么会要咱们过去,他们这等乡下土豪,招揽我们这等官军武将,就是出来镇场面的。”

  对于年轻气盛这个,赵进懒得去理会,这一次的行程在山东三月地震的催促下加快了,来到清江浦之后,将该见的客人见过,和这李家兄弟五个会合,直接就是踏上返程。

  这心高气傲,瞧?顶?点?小说 不起赵字营的李家兄弟几个,在汇合的时候都不准备让对方照应自家队伍,生怕对方照顾不到,反而误了事,真要遇到什么麻烦,他们兄弟五个骑马杀敌,足以应付了。

  可大队一行动,这李家兄弟五个的傲气就消减了不少,倒不是说跟随在赵进身边的马队如何精良,骑术如何了得,真正震撼这李家兄弟的是队伍的整齐和森严,还有那股质朴的杀气,更不要说那一身铁的装备。

  原本急着回返,护卫赵进的二百马队准备轻装前进,可赵进却命令披挂装备,完全按照战时的操典作风,结果骑马家丁都是穿戴盔甲,严整异常。

  “有这二百精锐,在辽镇起码也得是个游击了,怎么才是个保正。”这也是李家兄弟的议论,都是惊骇异常。

  等到晚上落地扎营的时候,看到赵字营骑马家丁布下的哨位,各项安排,都是老行伍才能做熟练的样子,李家兄弟也把头低了下来,不再单独扎营,而是要和大队一起,接下来也不怎么说自家精强的话了,只是在那里担心徐州贫苦。

  “六叔说徐州不差,可徐州怎么能比得上清江浦,再说那边不是穷地方吗?”

  “耐着些性子,祖家还在找咱们两家,越是穷苦的地方越容易藏住。”

  李家人的问答闲聊,每天都会传到赵进这边来,赵进也懒得理会太多,他最关注的是运河上的消息,来自山东的消息通过水陆两路向南传送,赵进回程就在运河边上,水路变得便捷不少,运河上除了专门传递消息的人,还有从运粮返程的漕船,还有过境山东的行商旅人,他们会带来很多有价值的消息。

  沿河卖儿卖女甚至自卖的难民越来越多,也有越来越多的饥民难民企图冲到船上去,所以现在除了官家的码头,运河上的官船民船轻易不肯靠岸了,然后河里漂浮的死尸也在变多,还好天气凉爽,夏日里肯定臭不可闻。

  不过也有人说,这第二次地震之后,山东各项局面看着在变好,不管怎么讲,也已经到了谷底,怎么也得缓慢恢复了。

  赵进在房村集那边进入的徐州,吉香率领的几百家丁就在那边等待汇合,然后合拢一队向何家庄那边行进。

  看到这几百家丁,李子游托付过来的李家族人再也没什么傲气可言了,这般精锐力量,他们在辽镇都是少见的。

  “也就是大帅府的老底子才有这个模样,可惜都在萨尔浒败坏干净了!”

  “不止!那些人一个个鼻孔朝天,可赵家这些人则是闷着,在战场上还是这样沉闷的好用,能顶得住,熬得住!”

  “我听他们底下人吆喝,说这就是他赵家的家丁,真是笑话,一个乡下土棍,居然也弄什么家丁。”

  “以后这样的言语你要少说,什么叫土棍,日后咱们家里这十几口人就要靠着人家吃饭了,再说了,什么笑话,算上马队步卒,这可是六百多家丁,搁在咱们辽镇,一个参将跑不了的,副总兵也能琢磨的。”

  等真进了徐州地界之后,李家人反应只能用愕然来形容,从清江浦北上,一路经过清河、泗阳和宿迁三县,这三处属于徐州和清江浦两边不靠的,也没得过赵字营的什么好处,和大明各处的县城没有区别,相比于繁华富庶的清江浦,都显得穷苦凋敝,在他们想来,这徐州肯定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几位男丁还好,女眷们都是愁眉苦脸,孩子不懂事,哭闹着要回去,等靠近徐州,准确的说是进入邳州地面的时候,一切的就不同了,道路平整宽阔,田地整饬,百姓们的气色也不错,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

  他们一路南下都是运河上坐船,自然看不到内陆这样的景象,特别是事先觉得这边贫苦,现在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样子,惊讶更甚。

  等看到何家庄的时候,李家每个人的反应都是震惊,谁能想到在这样的地方,会有这么一处繁华富庶整洁的所在,当真是不可思议,在这边居住,未必比那清江浦差多少了,女眷们喜笑颜开,孩子们欢声笑语。

  李家那几个男丁则是看到了另外的东西,当年李成梁为什么能养近万家丁,所依靠的就是手里有银子,有生发之术,不提整个辽镇层层收上来的粮草,整个辽镇的盐税茶税商税,都被李成梁把持住,这才能大把银子养出精锐。

  刚和赵进见面的时候,看到对方是同龄人甚至还要比自家略小,难免有些失望和瞧不起,谁能想到他手里有这样的精锐,更想不到居然有这样的局面,李家人是隐约知道这个套路的,自然知道这前景如何。

  到何家庄之后,赵进千头万绪,只是喊李家几个男丁过来聊了一次,本来就是李子游的托付,银钱上的勾当不用担心,安置在这里的田宅也就简单了,何况李子游安排他们过来,也有照看承北号徐州分号的意思,差事这个也不用操心,赵进也不会主动去招揽安排,之所以叫来,是想着询问下辽镇的情况。

  “..要说那女真鞑子如何厉害,其实也说不上,外面传什么弓马无双,那都是扯,蒙古人骑马射箭,女真人马匹倒是不少,可主要都是步战,那射术也寻常的很,弓也射不远,无非是箭头粗重,能破铠甲,只要被射中就是个大口子,一出血就很难止住,不能再打了..比拼起武技来,在下一个人打鞑子两个三个,就算上马也不含糊,可在下这样的,辽镇里出十个人里没有一个,比在差一点的,十个人里还是挑不出一个,和女真鞑子开战,咱们一下子几万人,可能打的能凑出三千就不差了,鞑虏出一万人,可这一万人里八千都是比我差一点的那种,这怎么打得过..”

  “..何况这家丁家将都是本钱,死多了这荣华富贵都没了,谁也不舍得用,可女真那边军法严酷,一打起来舍生忘死的,所以这开战前算计人数,咱们几万,是敌军几倍的数目,真要开打,倒像是敌军有咱们几倍的数目,什么几千几万的,都是上去壮声势,能有什么用处..”

  李家几位男丁对辽东战场上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他们也说得很用心,在他们看来,赵进之所以想要询问,实际上是在考校,可能想要招纳他们。

  先前自以为是经制武将,瞧不起这等徐州土棍,可这一路上行来看来,却觉得这是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他们自小勤练弓马武技,当然不愿意给亲戚看店做事,就这么庸碌一生,再说年纪都不大,正是有热血和野心的时候。

  没曾想赵进只是和他们聊了聊,然后吩咐几句,说有什么难事可以来找他解决,其余的话没有说,这就让他们糊涂了。

  在何家庄住下来几天,就从承北号分店管事那边知道了赵字营更多的事情,当听到赵进手里家丁将近六千之后,李家这些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有六千家丁,不要说是一镇总兵,就算李大帅那样的位置都不愁..”

  “..怎么可能有六千家丁,咱们辽镇多大,这徐州多大,怎么能养得了这么多人,我看,也就是那六百多号是真家丁,其余的都是糊弄人的..”

  “能有六百多号也是不差了..”

  赵进回到徐州的第三天,接到了松江那边传来的急信,徐厚生已经在松江府那边下船,不仅买来了大炮,还从那边带回懂得铸炮的番人工匠,准备短暂休息之后就立刻返程。

  本来赵进对徐厚生的这次出行没报太大期望,却没想到有了这么好的结果,这当真是意外之喜,而且还让赵进松了口气,别看徐厚生去南边寻找铸炮工匠的事情是徐珍珍支持的,但徐厚生离开后,徐珍珍每日里都禁不住念叨,担心异常,还一直安排人去松江那边询问消息,现在确认回返,正可以让他松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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