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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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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八章 重诺守信

  商货云集在宝应县城,自然让宝应县上上下下捞了不少实惠,对于一支大军驻扎在县城之外,也就没什么怨言了,而且大家也有担心,一旦在清江浦大打出手,兵灾就会波及到宝应地方,有这么一支官军在,多少让人放心些。

  而且凤阳巡抚郭尚友和凤阳守备总督漕运太监崔文升两位江北大佬,对这支兵马的供应都很用心,粮草军饷的拨付都算是及时,就地采买也不至于强买强卖,地方上压力也不算大,甚至还能和官兵做些生意,繁荣下市面。

  难得不需要盘剥地方,可地方上也有自己的担心,官军如贼寇,军纪一旦约束不住,对地方上就是大祸,但真正让宝应县官民意外的是,这伙名为平贼,却在宝应县止步不前的兵马居然约束的还可以。

  步卒被严令呆在营内,最嚣张跋扈的骑兵家丁,除了哨探传信之外,也是整日里不出营盘,封闭的很。

  “现在徐州反贼共派了八到十个探马往来侦查报信,骑马的也就这么多,暗地里或许还有探子,到了晚上,应该是在营盘到北边的道路上还有两骑值夜。”

  在官军营中,千总刘猛沉声禀报说道。

  抚营游击焦大勇点点头,开口说道:“白日里咱们如果动,那清江浦的徐州贼众就会立刻有戒备心思,咱们可以夜里走。”

  说完这句,屋中几位带兵千总以及那位名义上的总领道臣崔正贤都注意过来,焦大勇继续说道:“这几日都还晴朗,明日二更时分用夜不收拔了那两个探子,然后咱们趁夜出,向清江浦那边急赶。”

  众人神情严肃,焦大勇又是说道:“到那时,即便有人察觉也是追之不及,大家不要姑息坐骑马力,等到了清江浦那边,直接向着贼人营盘冲杀过去,破营杀将,那就是第一等的大功,到时候不管有什么耗费都会有成倍补偿。”

  这话说得众人士气更加高昂,这样的狂奔急袭,肯定会有马匹的死伤,这可是相当大的一笔损失,不过承诺成倍补偿那就让大伙放心下来,也让众人对打下清江浦之后的好处神往异常。

  之所以说营外会有探子,是因为现在兵营所在地方,外围就是商户们存放车马货物的地方,商人们倒也不是胆大,可宝应县内外的确没多少空地了,别人家快要收获的庄稼田地总不能去碰的。

  而这官军驻扎之地,却是地方官府征用的地方,大家凑过来跟着沾点便宜,何乐而不为。

  所有官军营盘外,整日里商货川流不息,大车装运货物,脚夫力工装卸,甚至还有商人之间的买卖贸易,依稀有些清江大市的模样。

  带兵的军将开始也想驱赶,不过商人们却很是懂做,大大小小的好处给过来,管事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怕如果赶走了商人就没有了外快。

  这一天依旧营盘紧闭,外面依旧热闹非凡,可官军营内的步卒在操练活动,骑兵们却都在休息积蓄精神,马匹也都上足了料,更有些精于兵卒便装提前出营,他们要在路上作为引导,一切就等着夜间动手了。

  夜深之后,率队的军将层层传令,白天已经做好了于粮,让准备出征的骑兵们先行吃饭,而十五名夜不收已经骑马在营门前预备了,他们都是各自营头里一等一的精锐,马术好,身手强。

  “你们看到那边没有,两个火堆,一远一近。”有人在营门前的木楼上指点说道。

  夜不收们都盯着那个方向,到了天黑,军营附近的商队也是灯火点点,但更远处却是漆黑一片,那两个火堆也明显的很。

  “那边就是贼兵探子的所在,晚上就在那边吃饭休息,已经快有五天了,想必已经懈怠了,你们抹掉了他们,大队就要出营。”指点的人肃声说道。

  官军的夜不收们都闷声答应,千总刘猛这时开口说道:“不要轻敌,不要懈怠,贼人死活不论,今晚做成了,你们每个人都是放双赏”

  又是闷声答应,千总刘猛一挥手,摆在营门前的三角木栅被扯开,十几骑夜不收缓缓而出。

  十几匹马踏地,声音却不怎么大,因为每匹马的马蹄上都被用棉布包裹,马嘴也上了嚼子,务求安静不出声。

  官军营盘中靠近营门处的灯火全部熄灭,就是要让外人看不清这边的行动,夜不收们出营之后,刘猛就快步上了临时搭起的木楼,登高望远,在这个位置能看得更清楚些,如果那两个火堆熄灭,这边大队就要出营了。

  时间已经不早,商队货场营地的灯火也都次第熄灭,商人们都在县城内寻欢作乐,外面这些苦哈哈们都是睡得很早。

  算着夜不收已经出去了一段距离,军营这边的灯火重新燃起,偌大个营盘,总是伸手不见五指,很容易闹出乱子

  正在张望的刘猛突然听到了一声破空尖啸,这是箭支破空的动静,声音不大,难道是夜不收们已经摸过去了,那边怎么可能听得到?

  是这边的刘猛仅仅来得及判断到这个,一根羽箭准确的贯穿了他的咽喉,刘猛手抓住箭杆,想要把箭支拔下来,他就那么抓着箭杆从木楼上摔到了地上。

  箭支破空的呼啸此起彼伏的响起,灯火下的官军兵丁就好像是靶子,被一个个射杀在那边,但并不是每一支箭都和射杀刘猛的一样神准,受伤的士兵大声惨呼,还有的人大声示警。

  “有人袭营”

  “有人打过来了”

  官军营盘门前的人或者中箭身死受伤倒地,或者向着营内拔腿飞奔,外面的人却没有立刻追击,连着绳索的铁钩被挂在营门木栅上,这边吆喝一声,那些木栅被直接扯开。

  “列队”“立正”“对齐”此起彼伏的整队声在外面响起,刚才还黑暗一片的营盘之外,突然有点点火光升起。

  一个个炭盆被拨开变得红亮光,一根根缠绕着浸透油脂的火把被塞到火盆里,立刻燃烧起来,然后被抽出分到列队完毕的家丁和团练手中。

  “冲,按照事先的吩咐,一直向前冲,打透营盘方可回头。”董冰峰大声说道。

  刚才射下木楼刘猛的那一箭就是他射的,不过此时他弓箭已经丢掉,手中拿着一根长矛,浑身披挂全甲。

  站在他面前的两个连也都是全甲披挂,一身是铁,这两个连手里是没有火把的,只是拿着长矛,在他们身边零零碎碎站着三十几个弓手。

  “五人一排纵队,跟我冲进去”简单说完,董冰峰站在队伍第一排,长矛一摆,大步领着队伍向里面冲去。

  铠甲铿锵作响,踏地脚步声整齐划一,尽管先冲进去的只有两个连,可整个官军营盘都好像被震动了起来。

  前面两个连冲入,后面各连次第而入,第三团后面八个连里,还有两个连是全甲,另外都是部分披甲,但披甲的家丁一定是站在最外围最前列,以全甲连队为头领,其余各连为侧翼,而手持火把的团练们则跟在他们后队,家丁团练分成三个箭头,向着营盘内冲了进去。

  张虎斌手里的团练队伍,有四个连是部分披甲,这四个连队则是披甲人不拿火把,其他人拿着火把,在后面等待片刻之后,距离拉开,也是跟着冲进。

  董冰峰率领的前队一往无前,事实上在这个时候,军营中的步卒们大部分已经睡下,他们被外面的脚步声和动静惊醒之后,一时间都没有反应。

  军营夜间严格要求肃静,如果有营啸出现,十有八九就要炸营大乱,所以夜间出动静是要杀头行军法的。

  可第一时间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接下来想反应就来不及了,火把点燃了帐篷,点燃了营中的辎重柴草,官兵们惊慌失措的从里面跑出来,却看到了排列成队的长矛丛林,仓促间手里连个兵器都没,身上甚至没穿衣服,怎么敢去火并动手,仓促间只能转身就跑。

  可赵字营的连队是分为几个箭头冲突,到处放火冲锋,整个营地的混乱从营门处开始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大家跑到一处又看到这浑身是铁的敌人,只能继续跑,越跑越乱,甚至有兵丁从沉睡中被惊醒,跑出来的时候还不知道生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大队去跑。

  也不是没有人想要聚拢队伍反抗,尤其是最先冲入的家丁连队并不回头,他们身后也留下了空档,可刚刚组织起来,张虎斌领着的四个连队又是冲过来了。

  偌大的官军营盘,里面足有几千步卒,单论数量足足是家丁团和团练大队的两倍要多,可夜间被突袭,整个营地都被分割的七零八碎,根本聚集不起百人以上的队伍,即便是刚刚纠集起来,张虎斌率领的四百人也是绝对优势,一点点苗头都会被彻底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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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0章 所向无前

  敢于抵抗的,十几根长矛攒刺过来,身上多了血窟窿倒下,谁还愿意拼命,而且这伙突然杀入的敌人并没有赶尽杀绝,只要你跑,只要你不回头的跑,没有人理会你,除非你头昏脑胀的拦在路上,那么长矛也不是吃素的。

  火势越来越大,营盘也越来越乱,连带着附近的商队营地也跟着骚动起来,局面已经收拾不住了。

  董冰峰率领的那一队根本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就这么小跑前进,可跑到一半的时候,看到了前面已经整队的官军骑兵。

  巡抚郭尚友和游击焦大勇定计,这一次官军北上的关键就是在骑兵突袭上,所以扎营的时候,骑兵并没有和正常一样呆在外围,反而被步卒营帐围在当中。

  因为双方并没有打算战场交兵,所以谈不上马队的及时反应,反而因为要突袭急进,必须要对外遮掩马队的行迹,这才这般安排,麻烦处处,怨声载道,可为了隐蔽和突袭的成功,这就理所当然了。

  只是因为这个安排,带队冲进来的董冰峰和已经准备出营的马队迎头碰上!

  刚刚安排夜不收出营拔掉眼线,突然间就开始骚乱,突然间大火燃起,喧哗声声,连马队这边都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带队的游击焦大勇安排亲信去打听,但亲信还没得及回来,溃散的乱兵却已经涌过来了,毕竟是自家人马,怎么下得去手砍杀,可就这迟疑和不忍,却让局面愈发控制不住了,乱兵不断涌来,让马队的队形也变得散乱。

  更麻烦的是,溃兵和乱兵之中,来自狼山副总兵麾下和巡抚标营的都有,他们的惊慌失措,难免让骑兵军心浮动,不知道外面来了多少人,不知道局面到底是怎么样!

  这焦大勇能有突袭清江浦的心思,倒也不是庸才,片刻之后他就反应了过来,冲撞马队者斩杀无赦!

  对着自家人砍杀刺杀,血流满地,但这样总算是把队伍维持住了,接下来焦大勇分出百余骑去保护海防淮扬道翟正贤,其余的人跟着杀出去,这几百骑的力量不管放在什么战场上,都是有份量的。

  可没有溃兵逃兵敢冲向马队,不代表兵丁们就不会乱跑了,大家惊慌失措的到处乱窜,让马队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何况这是在营盘之内,又是从里向外走,本来就有各种阻碍阻隔,根本跑不快,何况时不时的有溃乱同伴从面前跑过,要控制突然被惊动的坐骑,这速度又被耽误了。

  尽管是黑夜,可借着冲天火光的照明,彼此也能看的很清楚了,那铠甲碰撞的铿锵作响更是遮掩不得,那边马队停住,这边董冰峰率领的连队也是停住,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么一直冲过来会遇到官军的马队。

  董冰峰眯了下眼睛,随即大喝说道:“箭射一轮!”

  赵字营的披甲家丁们对马队的出现也是猝不及防,而且眼下的马队并不是先前那仓皇乱跑的溃兵,而是披挂完全,队形齐整的骑兵,人在马上,居高临下的俯视,自然给人一股压力,不过日常的训练培养出了一种本能,这让家丁们心中仓皇紧张,但动作上却没有变化,队形没有散乱。

  三十几名跟随连队的弓手听到命令,下意识的快步向前,董冰峰擅长弓马,所以弓手都是他亲自挑选训练,射术纪律都很是出色。

  快步向前,在家丁队伍面前大概排列成三排,把手中半开的弓直接张满,直接射出!

  焦大勇率领的马队和对方突然遭遇,尽管标营出身的人不知道对方什么,可狼山以及凤阳的骑兵却认出了对方,几人下意识的脱口惊呼:“这是赵字营的家丁!”

  声音中充满了惊慌失措,他们也没有亲眼见过,可不知道多少次听人描述,这浑身是铁的徐州男儿,何况这几天都要去突袭偷袭徐州的武装,第一眼看到,立刻联想了起来。

  听到这个,焦大勇顿时勃然大怒,这伙徐州贼厮鸟,明明约定好了双方相安无事,居然趁夜偷袭,实在是无耻之尤。

  惊愕,愤怒,片刻的迟疑,官军的反应慢了一线,他们更多凭着经验作战,而赵字营训练不停,操典精细,战场上的反应已经是下意识的。

  董冰峰命令一下,弓手们排列,开弓,射箭,没有管准头,只是瞄着大概的方向,三十几支羽箭泼洒了过去,在这个距离,再向前几步,就能射中更多敌人,可命令就是命令,箭射一轮之后,弓手们直接散开。

  在这个距离,骑兵队伍自然不可能散开,箭雨撒过来,立刻不少人中箭,惨叫着从马上摔下,可箭射一轮,弓手们只是将箭射出去,力道和准头却谈不上了,也有人在马上拨打,也有人拿着盾牌遮挡,那焦大勇仗着甲胄精良,遮蔽住头脸之后,硬扛住了箭雨,人在马上大声怒吼:“咱们杀过去,冲散踩碎了这帮贼人!”

  为今之计,在混乱的营地之中,想要转头逃散都不可能了,想要出去,只能借着骑兵对步卒的优势,彻底杀散面前这帮徐州蛮子!

  焦大勇能想到的,这些官军之中的精英之辈也能想到,不少头目军将跟着怒吼起来。

  而在他们的对面,董冰峰一摆手中的长矛,大喊说道:“跟我冲到跟前去,拉近了距离,骑兵不如咱们!”

  说完这句,董冰峰大步向前,令出法随,他一动,身后两个披甲连队也跟着动了,弓手们已经被拥挤到帐篷的间隙之中,他们拔出腰间刀剑和帐篷里的军兵厮杀,稍有空档也是跟着跑步,开弓射箭向前。

  赵字营连队的动作比马队快了些,在巡抚标营游击焦大勇开始鼓动的时候,赵字营的家丁们已经齐步向前冲击,当军将们应和怒吼的时候,赵字营已经向前了十余步。

  步伐整齐,铠甲碰撞的声音都变得越来越一致,轰然作响,这一刻,四周的火焰燃烧,溃兵哭喊,惊叫怒吼都安静了下来,好像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的碰撞动静,整个军营都好像震动了起来。

  官军马队的坐骑有些被这震动惊扰了,嘶鸣乱动,控制不住,刚刚振奋起来的士气,被这整齐冲来的气势牢牢压住,一时间嗓子都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刚刚涌上的那一丝热血又一点点的凉下去!

  不光是人在惊惧迟疑,马匹也开始无法控制,整齐冲来的队伍好似巨兽,让马匹从本能中感觉到恐惧,那些正在被骑手催动的马匹跑得不情不愿,而没有被骑手鞭打磕碰的马匹则是想要后退,有前有后,这马队自己也是混乱起来。

  那巡抚标营游击焦大勇已经觉得不好,他怒吼一声,马靴马刺重重刺入马腹,坐骑吃痛,痛嘶一声,猛地向前窜去,这焦大勇臂力也是惊人,马匹蹿出,他又是怒吼,猛拽缰绳,在距离赵字营队伍三步左右的地方转向,也亏得身为游击,坐骑是好马,二十余步的距离上,这么狭窄的方寸地,急速奔跑转弯居然没有摔倒,硬生生撞翻了路边一个帐篷,就这么跑了出去!

  焦大勇如此骑术,把赵字营和官军马队的人都是震撼了下,再醒过神来,那游击焦大勇已经跑的远了,好在这是短短片刻,董冰峰大吼催促,家丁们迅速反应过来,直接就朝着对方的马队冲去,步卒对骑兵,肉搏的胜算就在于缠斗!

  主将突然逃走,那边一干人都是愣了,还来不及慌神,更多人也顾不得逃跑,已经跑起来了,那就只能这么冲上去,但这么短的距离,马匹根本跑不起来。

  双方很快就是碰上,看着眼前一根根锋锐的矛刃,看着这些利刃闪烁着营地大火的光芒,马队坐骑本能中的恐惧发作,一匹匹马人立而起,放声长嘶,可这没有什么用处,长矛就这么毫不留情的刺进了马身人身。

  赵字营家丁连队的冲势一缓,家丁们怒吼着向前推,硬生生将那些官军骑兵连人带马的推翻推倒,后面的官军骑兵已经不敢冲了,急忙勒马,在后面的则是趁势拨转坐骑,先跑为敬。

  “向前,向前!”董冰峰口中大吼,手中长矛却好似毒蛇一般,急刺而出,正中面前一名官军骑兵的左肋,那人直接从马上摔下。

  刚收回长矛,还来不及下一个动作,却借着火光看到三十步外,一名官军骑兵在马上张弓搭箭,朝着董冰峰射来。

  躲来不及躲了,董冰峰手中长矛一摆,抬臂挡住了嘴脸。

  箭支破空的呼啸在人喊马嘶中听不清楚,大家却都听到了“当”的一声响,董冰峰身子一震,却是安然无恙,在这个距离下,弓箭根本没办法破开赵字营自造的钢铁铠甲。

  那官军弓手根本来不及再射出第二箭,他身上足足中了五箭,就那么摔下马去,董冰峰放下手臂,眼前却正有一名官军骑兵瞅着空子,拨马就要冲上,董冰峰却是没有闪躲,举着长矛就是迎上,身边家丁列队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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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三十章 有节制的击溃

  马匹跑不快,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冲势,没了冲击势头的骑兵面对步卒没有任何的优势,甚至还因为有马匹身体的遮挡,动作做不连贯。

  可赵字营的家丁动作连贯,骑兵和步卒就这么碰撞在一起,拿着马刀骑矛的官军骑兵没有占到一丝的便宜,他们手中的兵器比不得赵字营家丁的长矛长度,即便这边能够到,也很难破开赵字营自造的坚固铠甲。

  惨叫连声,一匹匹马空了下来,马背上的骑兵都被刺杀戳死,从马背上摔落,然后赵字营的家丁没有在乎这些鞍辔齐全的战马,只是驱赶开来,继续向前冲。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对战的敌人了,短兵相接之下,赵字营家丁的悍勇和一往无前已经把对方吓破了胆子,主将先逃更是让大家毫无战意,那三十几张弓洒下的箭雨也让人无可奈何,大家现在也只能逃了,

  先前簇拥列队的时候,想要转向都难,可短暂交锋之后,该死的死,该逃的逃,已经空出来足够大的地方,大家的选择都很明确,立刻一哄而散。

  本以为要殊死恶战的赵字营家丁越跑越快,就这么沿着原来的方向冲了出去,他们再也追不上官军马队,因为跑开了的骑兵肯定比步卒更快。

  官军马队骑兵三两成群,只是朝着没有着火,没有敌人的地方去跑,可那边往往是他们还没有溃散的营盘队伍,甚至刚刚聚集起来的步卒,这些溃散的骑兵彻底搅乱了官军的大营,很多官兵头昏脑胀的出了营帐,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就被突然冲出来的自家马队冲了个七零八落,再然后,赵字营的队伍烧杀过来了。

  处处起火,哄堂大散,整个营盘彻底散掉了,而赵字营家丁和团练的各个连队才刚刚把这个营盘打穿。

  到了这营盘的边缘,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四周和眼前全都是溃逃的官兵,倒是不见骑马的,骑马的那些早就跑的不见踪影。

  “整队戒备”到了边缘,董冰峰重新下令,家丁们听令照做,就这么冲进来打穿,董冰峰所率领的几个连队一共受伤五人,还是在奔跑中摔倒的轻伤。

  董冰峰回头看了看营盘,掀开面甲透了透气,秋夜虽然凉爽,可官军大营的火光冲天,烘的人浑身是汗。

  “还以为要多冲几次才能垮,没想到这么容易。”董冰峰念叨了句。

  “团正,这次还是有点风险,本以为官军毫无防备,没想到他们居然用马队来值夜。”一名连正闷声说道。

  对于夜袭大营的赵字营家丁来说,他们当然想不到官军的突袭急进也是今晚发动,和对方马队碰上,还以为对方早有准备。

  董冰峰摇摇头,轻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扬声大喊道:“各队集合,肃清残敌,上马上车追击,追出三十里回转他大喊出声,兵丁跟着大喊将命令传递出去,至于先前他轻声说了什么,没人关心。

  那句话说得是“原来是这么草包,总憋着不动手于什么”

  董冰峰命令一下,刚才已经黑下去的商户营地有部分区域亮起了点点灯火,一辆辆马拉大车被驾驭了出来,兵丁们就这么跟着马车开始向四处前进。

  官军夜不收们到了那两处火堆后,就发现自己被百余名骑兵包围了,不想死的只能投降,那些马队将官军夜不收捆扎牢靠后一直没有参与到突袭之中,直到这个时候,董冰峰命令下达,他们菜开始出动。

  一个连队三辆大车,大车上备有食水,家丁团练们如果累了可以在大车上暂时休息,这样,可以⊥连队始终保持体力追击,速度不会减慢,如果遇到了官军马队纠集起来杀回,在这平原水网地带,可以就近依托马车为工事战斗。

  而那百余名赵字营的骑马家丁,则不是突前,而是奔走在大车连队之间,随时准备后备支援。

  在这样的追击下,深夜逃出营帐的兵卒根本来不及停歇,只能不停的跑,很多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整齐,手里连个兵器都没有,就这么跌跌撞撞的跑,精疲力竭。

  很多人已经被追的崩溃了,索性跪在地上求饶,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些突然出现的敌人没有杀戮,只不过搜走了身上的铁器,让他们脱光衣服,就把他们丢在那边不管继续前进不停。

  城池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宝应县城内自然知道,可看到城外官军大营燃起熊熊大火,杀声震天,然后看着官军四下溃逃,城头的人怎么敢动作,都只能抽调城内民壮百姓,填塞城门,严加戒备,至于城外的官军,就请他们自求多福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火焰已经熄灭,在官军营盘的简陋废墟上,一堆堆篝火升起,那是有人在生火造饭。

  一辆辆大车,一队队家丁疲惫的返回,董冰峰已经把弓箭背回身上,长矛上的血迹也已经擦拭于净,正疲惫的坐在那里喝粥,在这个时节,在运河两岸,米是不缺的。

  “让这附近的商户出来灭火,记得叮嘱他们一句,有什么说什么,不用替我们隐瞒,让弟兄们休整一个时辰,然后出发回清江浦,老黎一个人在那里肯定支应的麻烦。”董冰峰简单吩咐说道。

  张虎斌在这个场合下就是董冰峰的副手,他率领的队伍倒是没有跟着出击,而是镇守住官军大营这边,为大队护卫基地和后路。

  听了吩咐,张虎斌答应了声,立刻过去安排传令,没过多久就是跑回来了,脸上有忍不住的笑容,笑着说道:“六爷,那些清江浦过来的商户都傻了,根本不知道我们也过来了,还有的人傻傻询问,问咱们时候来的。”

  董冰峰也忍不住笑,满脸都是得意神色,开口说道:“大哥的安排他们怎么能猜得到,一起吃饭,今天还得赶路凤阳巡抚郭尚友委托幕僚和董冰峰商谈约定,说是两家默契,各自驻守不战,事后上报,大家方便。

  商谈之后,董冰峰立刻把消息快马送到了徐州,对这个商谈,黎大津的态度很明白:“官贼不两立,大家口头默契,又没有什么文书约定,又没有什么抵押人质,凭什么信他们,要防着他们突袭行险。”

  而徐州的回信也很快,赵进的说法更是简单直接“打垮他们,打散他们,既然他们要双方不战,那就不该在附近屯驻兵马,咱们出兵直接打散了他们,让他们真真切切感觉到肉疼害怕,这才会遵守约定”。

  方针定下,清江浦这边立刻整顿兵马,在清江浦这边,有很多外面看起来和徐州和云山行无关的商户,他们动用车船运货也没人会注意什么,而大车往来于军营和各处运送物资也是正常的很。

  就靠着这些商户和大车漕船,赵字营第三团和清江浦大队的家丁团练不断的被运送到宝应县这边来,平时就充作伙计或者呆在车船之中,夜里才活动,在官军的眼皮底下凑齐了千把人的兵丁。

  他们当然知道官军人多势众,所以决定趁夜突袭,按照董冰峰的判断,他觉得官军既然和赵字营约定,那么肯定很懈怠,戒心不强,一旦被突袭,就会大惊大乱,肯定能够一举破营。

  只不过董冰峰没有想到,官军其实和他想法差不多,但行动上慢了几步,然后满盘皆输。

  太阳刚刚出来,赵字营的家丁和团练就已经收拾好了,开始向着清江浦出发,一夜未眠,他们每个人都是疲惫异常,差不多都是拖着双腿行进,骑兵都下马牵马行进,边走边用于粮喂马补充。

  这一切在城头看得很清楚,宝应县上下即便不知兵事,也知道这些徐州家丁团练已经是强弩之末,搞不好现在一打就垮了。

  可没有人敢这么做,大家更多的还是看向官军营盘方向,昨日还堂皇摆在那里的大营,到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昨夜看着火光冲天,杀声震撼,然后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之所以变成这样,就是那些疲惫的年轻人做的,在城头上的官吏士绅,甚至都不知道下面那些年轻人究竟是不是徐州的人马,究竟是不是从清江浦过来的,隔着那么远,怎么就突然过来了。

  宝应县的城门直到黄昏时候才敢打开,这时候,无论那边还是官军都已经看不见踪影了。

  昨夜打破营盘之后,依靠马车进行的追击极为有效,靠着这个,彻底把这几千官军打散了,对于依托马车追击的家丁来说,即便是有小股官兵马队想要反扑,对他们来说也不是问题,只要背靠马车抵抗片刻,赵字营的马队就跟上来了。

  实际上官军的马队根本就没有反扑,杀声震天,火光冲天,他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他们只知道自己败了,只知道跑得越远越好。

  在天黑之前,扬州境内下起了小雨,清江浦那边雨势稍大,在这样的局面下,道路泥泞,不适合车马行进,想要顺畅移动,只能依靠水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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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三十一章 骂得吗?

  不过这雨势影响不了消息的流传,官军在宝应县城遭遇夜袭,五千之众溃散无踪的消息,在几天内传遍了南直隶江北每一处想要知道的地方。

  本来清江浦豪商们私底下已经准备好了劳军的物资,甚至还安排了可靠信用的人手去带路内应,但劳军的物资还在筹措中,人手还不齐备,这大败溃散的消息就已经传过来了。

  这次军报让清江浦大受震动,谁都知道赵字营强,谁都听过种种事迹,什么徐州城下破十万流贼,荒草滩上击败官军,雨中阅兵进退两千铁骑等等,但那些都是耳闻,谁也没有亲眼见过,所谓耳听为虚,这就有几分怀疑在。

  可官军自高邮州集兵北上,清江浦上上下下都关注异常,一直有人往复报信,还有人和凤阳巡抚那边联络,可以是说对这支平乱官军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可就这样的队伍,就在一夜之间被打了个灰飞烟灭,而在这之前,大家都还觉得清江浦赵字营的力量一直盘踞固守,等消息传来,才知道那位腼腆内向的年轻董六爷已经大胜而归了。

  赵字营居然这么强?想想那日马车碾过人群时候惨烈,清江浦上上下下都觉得寒风吹过,浑身冰凉。

  平日里看着训练刻苦,纪律森严,兵甲精良,能感觉出赵字营家丁和团练不弱,但这次和官军交战之后,却让大伙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强悍。

  原本以为朝廷官军一到,不管是简单还是困难,死战苦战,结局就是赵字营灰飞烟灭,然后一切如常,可看眼下这个局面,恐怕快不了多少,天知道会折腾多久,会让这清江浦停运多久。

  有些人还抱有希望,南兵久在太平安稳地方,想必战力羸弱,而北兵久在边关磨砺,与鞑虏血战不停,战力肯定精强,何况是拱卫京畿要地的精兵,现在就要看保定总兵鲁钦率领的四千北兵了但即便是这些抱有希望的人,也开始让自家的靠山和亲近朝臣,准备运作救王友山出狱脱罪,准备招抚徐州赵进必须得做这样的两手打算,毕竟大伙还要做生意,清江浦就这么堵下去,什么生意都要耽误了。

  然后劳军的人也开始多起来,自从那次码头大乱被镇压之后,清江浦只有三家豪商逃过一劫,其余的家中男丁被抓了一半作为人质,还有的尽管没有参与,可也觉得心惊胆战,不敢继续留在这边,这些豪商巨户对赵字营都是敌视异常,尽管不能挑战抵抗什么,可冷眼旁观不合作还是有的。

  但宝应县外这一战过后,大家的态度就改变了,眼下这个局面,怎么看都是胜负未可知,而且怎么看都好像是徐州那边的赢面大些,在这样的局势下,两面下注就很有必要了。

  这一战的消息传到清江浦之后,读书人宴饮聚会的次数也变得多起来,不少士子喝醉后往往大哭悲叹,朝廷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辽东大败那是鞑虏强悍,怎么在清江浦这等腹心之地剿贼都如此草包,真是要励精图治了,此时正是我等报国的机会,正是要我等担当国家栋梁的时候。

  也有一于读书不成,考不出功名的读书人觉得机会到了,或许朝代鼎革,新朝初立,正是用人之际,我们应该毛遂自荐才好。

  除此之外,清江浦周边的土豪土霸,水盗盐枭等等,也觉得从龙的时候到了,就应该打起旗号归附徐州,将来没准有个封侯拜将的待遇。

  不过有这样想法的人自然碰了个灰头土脸,他们连赵字营营盘的大门都进不去的,至于外围跟着闹事的那些牛鬼蛇神,这次出动的不过是张虎斌率领的团练,随同一起剿匪平乱的则是山阳秦守备的官兵,周围匪盗被一扫而空。

  当凤阳巡抚郭尚友知道宝应大败的消息之后,先是勃然大怒,把手中的茶碗重重摔在地上,破口大骂说道:“当真是无耻之尤,言而无信,背信弃义,明明事先约好各自按兵不动,为何夜间突袭,这样的鼠辈,定然是个覆灭的下场,能成什么事,无耻无耻”

  他在这里发作,身旁知道底细的幕僚和护卫等人自然不会出声,城府浅些的,往往脸上会流露出几分古怪,这无耻咱们骂得吗?

  郭尚友咆哮发作之后,整个人呆坐在堂中半个时辰,等醒过神来,立刻命令亲随去安排过江的船只,然后抓紧安排车轿,先把泰州城内的家人送到南京去,免得徐州逆贼打过来,泰州城根本没办法守御。

  巡抚有守土之责,走是不能走的,可也要做好预备,长江北岸渡口,怎么也得有几艘船预备着等待。

  然后凤阳巡抚连下了几道命令,泰州立刻召集民壮,整修城防,严加戒备,然后急令狼山副总兵陆全友率兵过来护卫,免得徐州贼众顺溜南下,局面不可收拾。

  消息传到之后,来自徐州的楚千总却偷偷的出城跑了,也不知道是躲避兵灾,还是跑回徐州去了,至于派去狼山传令的信使,回来的倒是很早,可直到巡抚游击焦大勇在泰州左近收拢溃兵,狼山也没有一丝消息传来凤阳巡抚郭尚友此时真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想要训丨斥惩治焦大勇,可眼下唯一能依靠的军将也就是这焦大勇了,有什么处置也只能事后再说。

  出人意料的是,尽管传来的消息是大败大溃,可步卒居然收拢了两千几百,马队居然收拢到五百多,巡抚标营战死加起来也不过百余人,而且泰州这边还在不断的收拢,这么算下来,再过一个月,搞不好先前派出的人马绝大部分都能收拢完全,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死伤这三百余人交卸了。

  “东主,反正都是要报败战的,这些人就说是被贼兵杀伤,岂不是更显得真实。”某位幕僚一句提醒,让凤阳巡抚郭尚友恍然大悟。

  原本就打算报个败战,然后把这桩事含糊过去,只不过派人过去谈了之后,觉得有几分偷袭得胜的把握,这才心思大了。

  现在官军在宝应县被打的溃散败退,说起来也是预想之中,还按照事先谋划的去做就好。

  “可那伙徐州贼人如果继续南下,如今杨泰之间已经无军可用,这怎么办?”

  “学生觉得东主也不必担心太过,那伙徐州贼众悍勇出人意料,可这等强悍,如果想要南下的话,东主觉得焦游击的兵马还能回来吗?又或还能回来这么多吗?”

  这话说得实在,如果清江浦那边的徐州力量想要图谋扬州府一带,那么这次就不会选择击溃,而是会围歼宝应城外的官兵,更不会现在让他们渐渐收拢起这么多的溃兵,算起来实力只是小亏,这作战的分寸也足够说明对方的态度了。

  凤阳巡抚郭尚友在那里沉吟良久,到最后却是松了口气,点头说道:“你这见识精到,却比那冒进贪功的强出太多了。”

  东主对幕僚抬一个贬一个,身为幕僚却不能接话,只是站在一旁,郭尚友脸上明显放松了不少,可愣了下之后又是沉吟,身体莫名颤了颤,嗓音有些于涩的说道:“贼众击溃官军举重若轻,甚至还留有余地,而这贼众仅仅是徐州一部,徐州何时居然出了这等大物,他们到底有什么样的心思?”

  惊疑归惊疑,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按照预先的计划走下去了,这些倒是早有预案,比如说快马向朝廷报败,说清江浦乱民啸聚,可南直隶本地兵马羸弱不堪,前往平乱驱赶反为乱民所乘,挫败后退,现已无胆再进,请求朝廷尽快发兵援助,或调南京留守兵马以及金山驻军过江平乱。

  同时巡抚郭尚友送往京师的奏折上也提到,乱民也是心有冤屈,又因为灾荒饥饿,官府赈济不力,所以才啸聚清江浦阻断漕运,求食求活,虽然这行为大逆不道,却也是情有可原,也请天子和朝中诸公心有慈悲,若能招抚赈济,少生杀孽,这才是万全之举。

  虽说这奏折公文都是幕僚们拟就,可说得这么大胆,若没有巡抚郭尚友的首肯是不可能的。

  先前的那些传闻和宝应县的大败结合起来之后,巡抚郭尚友已经不觉得南直隶江北地是什么富庶繁华的好地方,甚至也不想要在这边积累官场上的资历了,徐州兵马若是快进,五日就可从清江浦到达泰州,这算什么好地方,随时可能掉脑袋的。

  而且徐州兵马有这样的实力却还隐忍不发,到底在等什么,真要造反,南直隶江北这些兵马又怎么可能顶得住,到时候败战失土之责,自己同样要掉脑袋。

  事关生死,官位富贵都可以暂时放一边,既然打定主意了,什么官场遮掩也不理会了,既然徐州参将和狼山副总兵在这次如此推搪,甚至见死不救,那么也没必要在奏折公文上留什么情面,直接说废物就好了,难道他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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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三十二章 我知道你家

  为了确保这封奏折能送出南直隶,巡抚郭尚友准备了三份,其中一份走最快的向北官道,快马加急,另一份则是去往河南再去往京城,还特意安排了一份走海路,为得就是送到京师那边。

  他甚至他特意安排人盯着奏折能否送出南直隶,因为这必然要经过徐州邳州地面,如果对方严禁奏折出境,那可真就大事不好了,不过让郭尚友和南直隶一于官僚松了口气的是,奏折和公文还是能出南直隶的。

  难道就任由这伙徐州人拦着漕运,让相关的人都没得发财,秋粮秋赋的日子就快要到了,这么折腾下去,今年岂不是没得收获,连打点的银子都没有,那以后还怎么生发,京城和南京的大佬们还怎么讨好?

  既然这伙徐州人并不是要造反,只不过求个放人,何不把人放出来,那岂不是大家都好说。

  京城里那些没卵子的内官胆子越来越大了,都察院的御史也是好抓的?那是个马蜂窝,随便一个七品御史,天知道背后站着什么人,你就敢扣上谋反的罪名抓人?

  即便这个御史已经没了朋党,没了靠山,可你怎么就知道激不起那些读书清流的同仇敌忾,万一这帮人闹起来,要出大事的,这伙内官一点分寸也不知道,肯定是魏公公新近提拔起来的生瓜蛋子,给大家惹出了大祸。

  不过细究起来,抓王友山这桩莽撞事,没有激起京城言官清流们的鼓噪,反倒惹得地方豪霸拦河,这实在是古怪的很。

  想归想,凡是和漕运相关的官员豪商,不再认为赵字营是自寻死路,等朝廷灭杀之后大家分尸分肥,而是开始想办法顺着赵字营的意思做,看看能不能把关在大牢里的王友山放出来。

  但大家也都明白,这些事是要做的,可不是马上要做,保定总兵鲁钦率领的官军虽然做不到日行千里,可算计眼下的路程时日,不超过半个月,这北直隶和山东的四千余兵马就要进入南直隶了,等出了结果,才是真正选择行动的时候,现在,大家做好准备就是。

  北直隶、山东、南直隶,不知道多少人在关心鲁钦所率兵马的进城,现在大家已经知道,这支兵马已经出了东昌府地界,进入兖州府了。

  抽到这个去往徐州侦缉反贼,查明敌情的差事,栾宏一直觉得倒霉,要不是那晚上多喝几杯烧酒,晕乎乎的和其他几个百户抽签,怎么也不会捞到这个凶险的公事,出京之后,栾宏在路上一直骂个不停,抽签的时候,其他人一定做了手脚。

  锦衣卫出京办差,最好的差事莫过于问罪抄家,可以狐假虎威,上下其手,这侦查敌情的消息非但没好处,还有送命的危险,是最坏一等。

  百户栾宏也是拔刀见过血的,不是那种养废了的草包,知道在这个当口上不能耍什么锦衣亲军的威风,所以在进入山东地面的时候,就招呼着大伙换上了便装。

  事实上栾宏也明白,他所在这个千户能出来办差做事的也就是自己,其他人都是养废的,这次就算抽签没有抽中,只怕差事也会用别的方式掉在自己头上。

  因为这差事催促的急,所以一路快马急赶到了鱼台县这边,然后才装成行走四方的商贩,背着包袱什么的准备步行进入。

  这山东同样不是什么太平地方,教门会党处处,要是被他们以为是过来刺探的,那就会横生枝节和凶险,所以栾宏在山东境内就小心的很,在鱼台县的时候,他们住下的那个客栈齐整归齐整,但掌柜伙计等人明显不地道,虽然殷勤招呼,可话里话外都在套话打探,甚至还有鬼鬼祟祟想检查他们行李的。

  栾宏看出对方的伎俩,可也不敢说破,只是吩咐大家小心,早早离开了店铺,在进入徐州境内之前,栾宏还特意吩咐手下们,一定要三五人一小组行动,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别被徐州那些人看出了破绽。

  等过了卡子,进入徐州境内之后,也就是走出了百余步,栾宏这五个人就被手持长矛的徐州乡勇团团围住,搜身之后捆了个结实,然后丢在路边等待,开始栾宏他们还纳闷,不知道在等待什么,不过看着后边过来的一组组同伴都被抓过来的时候,才知道对方的打算。

  “在金乡时候,一个个牛气哄哄,满嘴京城官话,到了鱼台那边倒小心了,真以为我们是傻子啊”抓人的头目很是不屑的说道。

  听到这个,栾宏才知道破绽是在那里,总归是越靠近目的地才会越小心,可谁能想到徐州反逆居然在山东就有自己的耳目。

  等把腰牌告身搜出来之后,百户栾宏也是端起了架子,准备来个死中求生:“我们是天子亲军锦衣卫,来南直隶办差,你们这么强逼威吓,难道是想要造反吗?快些放我等离开,莫要自误”

  如果能唬住人,算是运气好,如果唬不住,不试试怎么知道唬不住,栾宏挨了重重一耳光之后,知道唬不住了。

  本以为自己是要被带到什么山寨草窝之类的地方处置,却没想到就这么被带着过了黄河,进了徐州州城,然后居然来到了徐州知州衙门处,这让二十几名锦衣卫番子错愕异常,他们看到了照常办公的吏目和差役,尽管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模样,不是说徐州造反吗?怎么还敢带我们来官府。

  当即就有锦衣卫番子大声呼喊,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们以为反贼想要含糊和模糊过去,结果衙门里的人只是瞥了眼,根本没有理会。

  更让番子们错乱的是,他们居然被关进了州衙的大牢,每个人都觉得古怪异常,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办差的地方。

  不过接下来他们就来不及想太多了,和他们当年提审别人一样,现在自己也是一个个被抓出去问话。

  百户栾宏心里有个计较,这次来办差,下面的番子所知并不详细,问不出什么,至于自家,栾宏倒是有些硬气,既然对方要造反,肯定没自己的好下场,不如就咬咬牙忍过去,殉国就好。

  没多久,栾宏就被带到了刑房,询问的人是两名年轻的差役,开口询问,栾宏咬牙不说,那两名差役威胁用刑,栾宏装出一副不屑的神情,本以为接下来要受苦,但让栾宏没想到的是,门外却有人招呼那两个差役出去,又换了一个人进来。

  “马马都堂”栾宏下意识的惊呼,喊出了这个名字。

  穿着一身差役服装的马冲昊,笑嘻嘻的看着栾宏说道:“听说抓到了京师来的番子,我就要过来看看,想知道有没有我认识的熟人,还真认识几个。”

  栾宏到这个时候倒是反应过来,怪不得这位到了南京的马冲昊在万历皇爷驾崩之后消失不见,家人也都不见踪影,让那些准备清算的势力气愤异常,原来是躲到徐州来了。

  看到这个从前的上司居然从贼了,栾宏心中怒火顿时高涨,狠狠的朝着地上吐了口,咬牙说道:“狗贼,等朝廷天兵一到,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京城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你的脑袋。”

  马冲昊倒是笑容不变,开口说道:“你先不用担心被拷打,也不用担心送命,这点情分还是有的。”

  “马冲昊,你也是在亲军里做过事的人,你以为把我当成人质,就可以逃过大军会剿吗?”

  “这个我比你明白,也犯不着用你做人质,只不过将来还要让你们去传话,但我问什么你最好说什么,你在这里硬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家住什么地方,不知道你家里有几口吗?你觉得我在京师杀不了人吗?”马冲昊笑着反问了几个问题,栾宏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当然知道对方能做到。

  “进爷,这个派过来的百户所知道的也不太多,但王老太爷已经被严加看管了,想要见一面或者做什么,得拿到魏忠贤的牌子才行,而且锦衣卫里有地位职司的都在纳闷,说王老太爷到底牵扯到什么,居然厂公亲自发话要善待严守”

  在问完之后,马冲昊快马赶回了何家庄,向赵进禀报询问的结果。

  “那个动厂卫抓人的宦官已经被锁拿了,也看押在大牢里面,听说还被用了刑,鲁王府派往京城的人也被抓了起来。”

  听到这些禀报,赵进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点头说道:“看来我们的话递了上去,差不多按照我们的意思做了“进爷,那魏忠贤办了这么多年差事,肯定是个缜密谨慎的人,进爷所说事情的风险太大,他未必敢去承担,而且他刚刚进了司礼监做厂公的位置,正是要显出自己本事的时候,不管是击败平定咱们徐州,还是招抚,总归是他的功劳,不过,这里面风险也是巨大,咱们一步不慎,恐怕立刻就有大麻烦。”马冲昊多说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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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三十三章 出征

  禀报这个事情的时候,王兆靖并没有在场,赵进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如果京师那边真在做事,恐怕派来的番子不止这一队,应该有人去往清江浦了,在那边咱们防不住,咱们派到京城的人手,恐怕也有人在盯着了,这个也要小心,虽然大家不怕死,可能不去送死还是不去的好。”

  说这些话的时候,赵进披挂齐全,何家庄内外都是人马喧天,忙碌异常,就在这天,赵字营第一团和第二团以及亲卫队开始渡河北上,何家庄这边由李五的大队镇守,邳州那边则是李和的大队。

  马冲昊脸上恭敬,心里却总是念叨,和赵进打交道久了,总觉得这位小爷很瞧不起京城那些大佬,开始下意识觉得赵进狂妄,可事后一想,京城那些位好像就是这样的货色,没可能让人瞧得起。

  比如说在京师的马六等人,他们通过那书坊向中枢传递消息,然后清江浦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这等大事,东厂、锦衣卫以及京城各路人马肯定要盯住马六等人,可马冲昊也知道,以京城各处衙门做事的习惯,十有八九会置之不理,就这么含糊过去,原因也很简单,既然没有大佬过问,没有朝廷旨意和公文,那就不是问题,自家多做多错。

  不过想到这里,马冲昊停顿了下,迟疑着说道:“进爷说得不错,若是从前,马六他们十有八九是没人盯的,可魏忠贤如今掌权,大明这规矩,但凡大挡或者大佬抓总,下面人好过不了,因为上面会不断的督促,由不得他们含糊,由不得他们不做事,虽说做多错多,可不做会有大罪过。”

  说到这里,马冲昊看了看赵进,发现对方没有烦躁,而是很耐心的在听,马冲昊又是继续说道:“进爷,不管这次或是以后,咱们都不能像从前那么顺风顺水了,那魏忠贤会盯着,而且会动员方方面面盯着和动手,进爷,咱们要小心谨慎了。”

  赵进点点头,开口说道:“咱们做到这么大,本就不会和从前那么顺风顺水,要和方方面面冲突,至于这次,如果那魏忠贤是个含糊不做事的,咱们所有谋划就是一场空,人救不出来不说,只怕现在就得撕破脸大打出手了。”

  “进爷真不像是二十出头,倒像是在京城打滚了几十年的。”马冲昊咂摸了下赵进的话,失笑着说道,语气里全是敬佩。

  赵进上前拍了拍马冲昊的肩膀,开口说道:“好好做事,在我这里,你的前途比劳什子的锦衣卫要强得多。”

  这边马冲昊肃然施礼,那边赵进已经大步出了屋子,马冲昊直起身来看着赵进的背影,沉思片刻,又是摇摇头。

  赵进对保定总兵鲁钦率领的这一路兵马格外重视,这次他带了亲卫队和两个团,到江北之后还要和鲁大的第一大队会合,团练则是镇守地方,协同家丁行动。

  王兆靖和如惠留守徐州何家庄,李五的第一大队会同集合起来的徐州团练留守,刘勇已经提前进入了山东,在那边布置眼线和内应,跟随赵进的内卫队头目则是聂黑。

  早在赵进出发之前,一辆辆大车已经用船先行运送到了黄河北岸,在境山的云山行和徐家都是全速运转,大量的物资调集预备。

  和马冲昊率领两千骑兵北上那次不同,这一次的徐州武人们虽然知道朝廷派出了南北两路大军夹击,却依旧踊跃跟从,依附于赵进的各家都是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没有一丝保留,而徐州之外,淮安府、凤阳府甚至归德府,都有那舞刀弄枪的混不吝角色过来投奔,就连一直打着小算盘的徐州三卫,卫所子弟这次也都是踊跃的很,甚至还有那本来是徐州参将亲卫家丁的,也要过来帮忙。

  徐州和邳州这样的赵字营腹心,做出这样的选择很正常,大伙都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跟赵进走到底了,不然的话,不服赵字营有别的心思,那就是现在被杀光,跟着赵字营,如果朝廷官军剩了,以赵进做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推断,日后追查,徐州邳州这些人恐怕都是从贼的共犯,也逃不脱抄家灭族的下场,与其如此,还不如跟着拼了,这么多年下来,大伙有一个结论倒是共同的,赵进他们做的,可是比朝廷做的好太多了,至于这之外的地方,则是一些卖命博取富贵的胆大之辈。

  对于徐州邳州之外的,赵进一概拒绝,对于徐州和邳州这两处的,则是精选,不论年龄,身家可靠,武技出众,弓马娴熟,经验丰富的方可入选,虽然徐邳一带尚武,但这样的角色也不是太多,一共选出了一百五十余人,都是各家的核心子弟。

  入选的人还好,尽管赵进目前没有任何承诺,可大家也都知道,事后赵字营肯定不会亏待了大伙,可没入选的就有些不服气了,特别是徐州三卫的不少子弟,他们对赵字营比旁人更加熟悉。

  “某某的武技和骑射还不如我,他都能在马队里做家丁,现在我来帮忙,凭什么不能入选,不是说不论年纪的吗以往赵字营招募家丁团练,对年龄卡的很紧,毕竟赵进和伙伴们都是年轻,家丁团练里如果年纪都相对大些,指挥和日后的成长都有问题,但这一次事情紧急,大伙只是临时过来卖命效死,可现在还是不够格,那就不理解了。

  对这个,赵字营的回答也很简单:一个家丁和你单对单,或许家丁不是对手,但如果十个家丁列队和你们打,能打你十几个或者二十个,最好的已经挑足了,没被挑中的,就请去何家庄那边等候安排,编入团练维持地方。

  对挑选而来的一百五十七骑,赵进带在自己身边,和吉香的亲卫队一同行动,毕竟这些人没有纪律约束,只有放在手边才安心。

  赵进和马冲昊聊完,走到校场的时候,吉香正在那里牵马等候,赵进走过去接过缰绳,在上马前转身看了看,所看的方向正是自家的宅院。

  大队出动,女眷们自然不方便到场,徐珍珍和木淑兰两位夫人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赵进也不准备隐瞒什么,发生的事情都详细讲述,她们自然也知道朝廷大军南下北上,也知道南直隶那边被董冰峰偷袭打散,更是知道自己夫君此次出征是和北直隶的保定兵马作战。

  早晨赵进出门的时候,徐珍珍和木淑兰都强忍镇定,可赵进一眼就能看出来,两个女人晚上都哭过,而且没有睡好,倒是赵凤天真无邪,觉得自己父亲披甲很有趣,上来摸个不停,至于赵龙,还在呼呼大睡。

  “你们不用担心,我说这个话不是安慰你们,而是我一定会得胜归来,在家等我就好。”赵进简单说道。

  “夫君。你。你一定要小心。”木淑兰忍不住先开口了,在徐珍珍面前,她是不叫“进哥”的,可一开口就忍不住哽咽,说了几句连忙捂着嘴停住,再说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边徐珍珍的状态也好不到那里去,想要说话,可一张嘴眼泪就流淌不止,拿着手帕不住擦拭,却怎么也止不住到这个时候,赵凤才发现不太对劲,咬着手指,有些慌张的来回看,赵进把自己女儿包起来逗弄两下,却是没好气的说道:“别的事情你们算是聪明人,在这桩事上,你们就是妇道人家,我说能赢就是能赢,什么时候跟你们说过大话,把家看好,等我回来就是。“这离别让赵进并不怎么舒服,不过也感觉到了牵挂,妻子儿女,血脉相连,这个是避免不了的。

  “大哥,这就出发?”吉香小心翼翼的询问说道,自从临战,吉香很是兴奋,但却觉得赵进脾气不太对。

  赵进点点头,翻身上马,抖动缰绳前进,他这一动,周围大队都跟着行动,亲卫队第一连骑马跟在内圈拱卫,外围则是赵字营亲卫队的马队,再向外则是徐州邳州过来投奔的义勇,其中姜家和成家都有子弟在内,至于步卒和辎重,则已经出发了。

  朝廷派兵会剿的消息已经传来很久,何家庄这边已经看不到什么外来的商户,至于本地人对赵字营的行动已经习以为常,年纪大的怕沾染祸事躲在家中,年轻人和孩子们则是兴奋的很,在他们眼里,赵字营就不可能输。

  大股马队走在路上,能听到路边百姓的喝彩,时不时的还有本地乡绅焚香摆酒,预祝赵字营旗开得胜,从赵字营崛起到现在,一次次洗过去,眼下徐州地面上不管士民工商,贫富贵贱,除了衙门里的流官之外,其余全是心向赵字营的。

  赵进神色淡然,但他也注意到家丁们几乎没有什么镇定和淡然,每个人脸上都有兴奋,也就是牛金宝脸上没什么表情,而最兴奋的莫过于吉香了。

  “大香,咱们这次不是造反,这就是这次我们的分寸。”赵进出声叮嘱了句,就在赵进身旁的吉香连忙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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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三十四章 黄河上

  吉香之所以惶恐,却是因为几天前他的一句话,当时赵进和伙伴们商议事情,一起吃了午饭,饭后闲谈的时候,如惠提起陈晃的婚期将近,这是喜事,大家都替陈晃高兴,吉香笑着来了一句“等咱们这次大胜之后,回来二哥就办婚事。”

  不过是随意一句话,陈晃也被说得不太好意思,谁也没想到赵进却发了脾气,颇为严厉的让吉香不要这么说。

  在伙伴们面前,赵进极少发脾气,即便是严厉也会讲明白道理,这等不教而诛的发作还是第一次。

  大家都以为赵进是临近大战有些烦躁,陈晃更是说这亲事不急着办,赵进的回答也很古怪:“亲事该办就要办,定下什么日子就什么日子,但不要说打胜回来成亲这样的话,太不吉利”

  这让大家都是摸不清头脑,可看到赵进如此认真,大家习惯性的觉得非同小可,都是照做。

  队伍没走出多久,几骑从东边快速赶过来,游走在大队外侧的骑兵过去拦了下立刻放行,远远的赵进已经知道是谁过来了。

  那几骑到了跟前,都是翻身下马,为首一人正是王兆靖,他在前天就已经去往云山寺,查看那边的物资和工事的修建,按说今天是回不来的。

  “大哥,五弟,祝马到成功,旗开得胜”王兆靖在路边长揖在地。

  赵进和吉香都是下马,吉香笑嘻嘻的还礼,赵进则是沉声说道:“谋划走到这一步,把握越来越大了,你静候佳音就好。”

  “大哥,若成自然最好,若不成,大哥当以大局为念。”王兆靖肃然说道。

  王友山被抓下狱的消息传回几个月,王兆靖整日里处在煎熬之中,也顾不得什么修饰边幅,此时看起来,倒像是三十多岁的人。

  听到他这句话,赵进却是捶了王兆靖胸口一拳,开口说道:“朝着好地方去想,你看好家,我得胜就回”

  说完赵进上马,王兆靖又是作揖在地,对前进的大队施礼致意。

  虽然赵字营自己有船队,但骑兵过河总是麻烦的很,吉香先是安排一队护卫赵进过河,这艘船则是由蔡家人亲自操控。

  “进爷这次肯定大胜。”操船的蔡德奉承了句,赵进和他在一起,看他如何操控船只。

  关于胜利的祝愿,赵进这些日子已经听太多了,只是笑着点点头,蔡德吆喝着船工忙碌,又是继续说道:“进爷积了大德,这龙王爷和天上神佛也都是看着,肯定会大胜”

  黄河水路凶险,船工对黄河龙王和天上神佛迷信的很,蔡德说这个也不奇怪,但赵进有些纳闷,平白无故的说什么积德。

  “进爷,小的们常走黄河,知道咱们这条河的凶险。”

  凶险?赵进看了看河面,水流很平缓,丝毫看不出来什么凶险,那边蔡德继续说道:“当年治水,黄河里面的几块大石头都是弄没了,河水缓下来,水流里带着的沙土都沉下来了,让河底越来越高,这些年一直没怎么下雨倒还好说,可这么下去,一旦河南那边下大雨,急流下来,那就要发大水的,南岸地势低,一发水不知道要淹多少地方,连邳州那边都要跟着遭殃。”

  蔡德所说的这个道理,赵进倒是听懂了,黄河携带的泥沙不断淤积,让河道变窄变浅,万一上游水势变大涨水,恐怕会引起洪灾。

  “那些年我们水上的人家都怕这个,一下雨就提心吊胆的,生怕闹灾。”

  或许是平日里总想,一说起这个话题,蔡德就滔滔不绝,赵进也被这个话题吸引,看向河面,只是怎么也感觉不出对方所讲的凶险,看两岸的样子,河流似乎还比从前狭窄了些许。

  “进爷造福积德啊,冬日里修坝挖河,有弄了那么多的沟渠引水,这么弄下去,就算发了大水,也不像从前那么凶险了,顺着沟渠会分掉些,河坝也管用,河道泥沙也有了整治,现在俺们水上人家睡觉也睡得安稳,原来赚了银子不敢卖地,可现在大伙都不想在河上操心了,都想着去置办个庄子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蔡德笑嘻嘻的说道。

  赵进最初兴修水利,整饬黄河,目的是让徐州能有更多的水浇地,更让自己的田庄丰收,出产更加稳定,却没想这么多,听蔡德这么一说,才发现这次无心插柳的益处有多大,黄河水患向来是流域百姓的大灾,自己做的这件事真可以说得上造福徐州。

  “自从开了迦河,运河不在咱们徐州走了,咱们徐州就破败了,大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没想到进爷又让咱们徐州兴旺了。”蔡德絮絮叨叨的说道。

  “你们可别急着去上岸享福,我还要给你们造更多的船,你们以后还有大用的。”赵进回答的是他上句话。

  蔡德冲着几个水手喊了两声,那边急忙过去扯帆操舵,安排完之后蔡德对赵进说道:“请进爷放心,小的们帮不了进爷什么大忙,但这水面上小的们一定拼命来于,绝不含糊。”

  赵进笑着点点头,转头看看周围,船队各处都很正常,黄河蔡家一系虽然也是赵进属下,但和赵进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多,蔡德在赵进面前,很是拘束紧张,搭腔几句后非但没有放松,反倒觉得更拘谨,平时没打交道的时候,下意识总觉得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再强也强不到那里去,可真近距离接触了,却发现对方平常言谈都给人压力。

  拘谨归拘谨,蔡德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进爷,这次一定要赢,咱们徐州的好日子可都是靠着进爷。”

  先前善祷善祝,到这时候却忍不住说了实话,毕竟对上的是朝廷官军,还是拱卫京畿的北地强镇,而赵字营毕竟只是地方上的乡勇团练,蔡德这种赵字营的外围,心怀忐忑其实也很正常。

  “一定会赢的。”赵进回答的很简单。

  船到北岸,赵进和身边亲卫的坐骑早就被准备好了,而其他人的还要等待,徐本德已经带着徐家子弟过来迎接。

  现如今徐家管事当权的子弟,都是对徐珍珍忠心耿耿的人了,那些心怀异志的早就在一次次的变化中被洗了于净“二叔,营地准备的怎么样了?”赵进顾不上寒暄客气,开门见山的问道。

  赵进率领的赵字营队伍,在徐州境内是依托庄园和城池行进,就地取得补给,但营盘设在山东鱼台县境内,距离徐州十里左右的位置。

  听到赵进询问,徐本德脸色有些尴尬,不过还是立刻回答说道:“这十几天下了几场雨,大车在路上很不好走,那边营盘已经假设好了,但粮秣还没有齐备。”

  即便是赵字营整修徐州境内各条道路,已经尽可能的拓宽修缮,可泥土路再好也是泥土路,一下雨,道路变得泥泞,重载的木轮大车很容易陷入泥坑中,非常影响进度。

  “那就多用人力,徐家这么多青壮留着于什么,除了打造修缮兵器的那些,其余都动员起来用,这个当口,可不能当成做生意。”赵进丝毫不给长辈留面子,声音很冷。

  徐本德额头上立刻见了冷汗,在那里连声答应,本想要说境山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酒菜,请赵进过去赴宴,可看到赵进冷厉的眼神,这话到了嗓子边就没有出口,而是急忙吩咐身边子弟,按照赵进的吩咐去做。

  在徐本德身边的十几个年轻徐家人里,大部分人恭顺低头,也有几人面露愤愤不平的神情,这等表现,他们彼此看得清楚,也被赵进收在眼底。

  跟在赵进身边的牛金宝脸上已经露出警惕神情,赵进神色自然,他却知道那几个神色愤愤的,却是内卫队的家丁,搞不好是徐家最忠心于自己的一批人。

  赵进这队在岸边短暂休整,上马前行,走了没有多久,快马奔驰的传信家丁开始从北边来到。

  陈旱的第一团和石满强的第二团已经到了沛县,过金沟口之后,在沛县以北的庄子上扎营,而鲁大率领的第一大队则已经在谷亭镇附近等待了。

  而孟志奇率领的火铳连队就在距离黄河北岸二里的地方等候,目前练习火铳射击,并且达到要求的人共有二百一十四人,主要是学丁也有几十名徐家丁壮,还有二十几名团练,这些人分为两个连队,统归孟志奇带领。

  尽管现在孟志奇才是个火器连正,可这位置却让很多人看着眼红,一下子就管两个连,按照赵字营的先例,这以后最差也是个大队正,已经不少人说了酸话,说进爷亲随加上妹妹在内宅,提拔的就是快。

  闲话没人在意,可一个年轻的家丁被提拔起来管着两个连队,经验和能力上都有不足,所以这两个火器连队也是赵进直管,同时第一连连正孟志奇,第二连连正暂时却是那位洋人路易,以及他的老仆希尔多,通译也要跟在身旁,通译本来不愿意来的,又是和官军开打,又是生里死里,他胆子早就吓破了,但知道走也不可能,去一次还有二百两银子可拿之后,也就咬牙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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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三十五章 增兵

  来自欧洲的神甫路易贪婪无比,这个已经是赵字营的共识,不过这个神甫对军事和军械懂得很多,这个大家也已经能感觉出来,在火器射击训练上,路易起得作用非常大,他的老仆希尔多明白得更多。

  赵进和路易的交流并不多,但他要求通译时时刻刻的盘问聊天,内容要及时的报过来,从这些内容中,赵进知道这路易的确经历过实战,在几次玩笑似的比试试探之后,大家还知道这路易搞不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不然有些杀人的套路不会掌握的清楚。

  既然这么有用,而且汉语官话进步的相当快,这次也就一并带上了,让他在这次战斗发挥最大的作用。

  在境山短暂停留了下,徐家做事效率不怎么高,但对于供应他们姑爷的队伍却不含糊,无论家丁还是马匹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尽管赵字营这次已经带了随军的工匠,可徐本德还是安排徐家的铁匠过来将大家的兵器检查修整了一遍。

  临出发之前,赵进的岳父徐本荣却偷偷过来想见,脸色惨白的提出,能不能让徐厚生去扬州那边躲躲。

  “荒唐,什么扬州那边有相熟的好友,到时候恐怕绑了徐厚生去告官求赏,让他留在何家庄那边监工,比什么都好,岳父大人你也早些去何家庄吧”赵进的回答很不客气。

  徐本荣在自己的女儿女婿面前从来没有决定的权力,被晚辈毫不客气的教训丨了一通,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二叔,岳父那边胆子小,二叔你明白要紧和根本是什么,替珍珍好好管着徐家吧”送走了徐本荣,赵进直接喊来徐本德嘱咐了几句,在黄河边还觉得这位二叔不靠谱,等见了自己岳父,才知道这话说得早了。

  徐本德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他是紧跟徐珍珍的,从没有任何的违逆,只要徐珍珍还是赵进的正妻正房,徐家这边谁也替换不了他的位置,即便当众被赵进训丨斥,让很多人觉得机会来了。

  在境山短暂休整,赵进率领本队人马出发,徐家矿场和铁场的青壮不少被抽调出来,在团练们的护送下去运输物资。

  境山去往沛县,沛县再去鱼台县谷亭镇,这都是赵字营在徐州内线行军,各处庄园、云山行的仓库。甚至是地方士绅土豪们的产业,都可以随时给赵字营进行补给,这行军很是轻松。

  赵进特意安排那个路易主仆跟随在自己身旁,路易主仆都是会骑马的,骑术还顾得去,只是那通译不会,只得安排个身量小的家丁骑马带着那通译随行。

  “进爷真是慈悲,若在小人的国家还有小人去过的那些地方,小人们只能跟着马匹步行。”洋人路易很知道抓紧时机奉承,他官话还不怎么熟练,只能请通译代劳,看路易说了一大通,通译却解释的很简短,想必没有完全表述出来。

  听到这个奉承,骑马跟在一边的牛金宝嘴角微微抽动,赵进对待属下的确和气,可手上那么多人命,和慈悲二字实在扯不上,之所以⊥他们也骑马,只是不想耽误行军的速度而已。

  吉香天性好奇,对赵进想和这洋人说什么很感兴趣,也是骑马凑了过来。

  “你来了这么久,对徐州怎么看?”

  “尊贵的进爷,小的没想到徐州这么大,已经好像我们家乡的那些小国,小的也没想到徐州这么富庶,进爷组织这次行军,居然能够轻松的动用这么多物资,不需要抢掠征发,真是了不起。”洋人路易一直是努力自己用汉语表达,但毕竟不怎么熟练,还要通译帮忙。

  说起“徐州这么大这么富庶”,跟在赵进身旁的人各个忍不住笑,吉香更是边笑边说道:“你个番人真能说笑,在南直隶这些州府里,徐州排在倒数,至于这个富,咱们可是最穷苦的地方。”

  吉香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妥,于笑了两声说道:“自从大哥管着徐州,这地面才渐渐繁华起来。”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赵进继续问道:“这次跟着出来,可能要和朝廷的官兵开打,你怕不怕?”

  这个问题让通译脸色变得很难看,但路易脸上却有笑容,叽里咕噜的说了好大一通,还没等通译说话,赵进转向通译说道:“他说什么你解释什么,不要擅自增减词句,若是被我查出来,有你的好看。”

  通译打了个寒战,忙不迭的答应,接下来翻译的就有些磕绊,很多词句要反复沟通才能给出个不太通顺的解释,不过大概的意思大家却能听懂了,这其中不光是路易自己在讲,他的老仆希尔多也在补充。

  所说的东西和赵进知道的没什么区别,在路易所在的地方,他的那个国家和希尔多的国家,以及周边的各个国家,没有人知道和平是什么,大家的生活不过就是战争和等待下一场战争,想要有所作为,想要改变自己已经被注定的一生,那就去参军作战,用生命去赌极小可能的奇迹和改变。

  路易和希尔多各自有各自的感慨,也免不了对家乡和过往的回忆,通译结结巴巴的翻译丝毫没有影响大家的兴致,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这日子肯定过得很穷苦,你们不容易啊”吉香忍不住感慨说道,他的话也是众人所想,整日里征战不休,颠沛流离,连徐州这样的地方都觉得富庶庞大,可见他们过得如何辛苦。

  “不,不,我们那里因为战争很繁荣”路易又是解释了一通。

  因为战争的需要,贸易极为兴盛,对外扩张的需求极为兴盛,大量的金银和物资周转不停,一夜暴富的神话每天都有人听到。

  看着众人不怎么相信的神情,赵进手挽缰绳,沉声解释说道:“整日里征战不停,自然会锻炼出一支强军,为了征战不停,自然要不断的敛财生发,好来供应这个军队,撑得下去的就越来越强,撑不下去的就会被灭掉,谁挺到最后,谁就是最强。”

  这话让吉香若有所思,想了好一会才出声说道:“这不就和咱们赵字营差不多吗?”

  说完这句,吉香又不怎么相信的说道:“大哥,会不会是这个番人胡吹一气?”

  “不是胡吹,如果不是相隔万里,那边的军队”赵进摇头说道,说了一半自己停住,又是自嘲的笑道:“如果不是相隔万里,那边也不会发展到这个样子。”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大家正要继续的时候,远远地却看到几名骑兵疾驰而来,众人下意识的注意了过去。

  眼下在徐州境内还敢这么策马奔驰的,也只有赵字营的骑手和得到允许的徐州武人,现在这么直奔过来的,想必有要紧事了。

  火器连正孟志奇已经开始发号施令,一个队的火铳手正在装填预备,而跟在赵进身边不远处的第一连连正庄刘则是不屑的瞥了眼,吆喝两声,十几名弓手已经张弓搭箭预备。

  不过这些戒备都没用上,来人通报两声,立刻被亲卫家丁领到了赵进跟前,赵进的亲卫队对赵进身边的人都熟悉的很。

  “雷子?你怎么回来了?”看到来人之后,赵进和吉香都是惊讶异常。

  来人正是雷财,瘦小的雷财满脸脏污不堪,显然是赶路的尘土和汗水混合起来,加上这疲惫,看起来就好像是流民一般。

  “大哥,登莱总兵杨国栋凑了两千兵马给保定总兵鲁钦,其中马队三百,济南、青州和兖州各一个千总带兵,小弟在东阿县那边才知道消息,急忙骑马赶过来报信。”雷财喘着粗气说道。

  也难怪雷财来得如此匆忙,按照事先的消息,保定总兵鲁钦率领保定镇四千官军,然后山东这边只是派出百余人作为向导,谁能想到山东会直接拿出两千兵马来。

  这年头兵马就是各家军将的本钱,没有实力,自然就没有官位和好处,所以各处用兵都很是“小气”,朝廷旨意到了自家头上,那是没办法的,可这等协助的差事,惯常做法是把老弱病残都塞过去应付,可登莱总兵杨国栋直接拿出了两千兵马,其中还有三百骑兵。

  登莱总兵麾下一共还不到八千兵,一下子拿出四分之一,还有金贵的骑兵三百,怎么也不可能是老弱病残了。

  “那鲁钦一下子有了六千兵马?凑起来八百多骑?”吉香失声问道,开始时声调很高,随即压了下来,免得失态惊动别人。

  雷财沉着脸点点头,开口解释说道:“杨国栋的总兵位置是巴结魏忠贤得来的,这次保定镇出兵是魏忠贤策动,或许京城那边关照了什么,所以杨国栋才用心支应。”

  的确是很用心巴结,这安排赵进看得很清楚,山东的两千兵马按说应该派专人率领,这个规模的兵马派一名游击,甚至一名参将都配得上,可这样的话,保定总兵鲁钦就没办法做到直接指挥,所以安排了三个千总的力量,保证没有人可以抗衡掣肘鲁钦,让他全权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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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三十六章 夜营

  “大晃和石头那边你知会了吗?”相比于吉香的紧张,赵进却很沉稳,在这个时候,亲卫牛金宝和路易主仆都在观察着赵进,通译则是脸色惨白的在翻译,赵进早就吩咐过,只要路易听到的都可以知道。

  “二哥和四哥那边都已经说到了,他们让小弟快些赶过来,这等事大哥越早知道越好。”雷财肯定答复说道。

  “他们什么时候能到南直隶和徐州边境?”赵进沉声问道。

  “应该还没到济宁州,小弟过鱼台的时候,内卫队那边曾有消息,那时鲁钦的保定兵马还停驻在汶上县左近,等待兖州那千总的兵马过来汇合。”

  “还没过济宁州……”赵进点了点头,队伍继续向前移动,赵进也没有下达进一步的命令。

  雷财和吉香面面相觑,雷财要了于粮和凉开水,就在马上狼吞虎咽起来,吉香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建言说道:“大哥,要不要抓紧行军,早些赶过去。”

  “不必,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耽误任何工夫,再加紧一些会让人马疲敝,快这一天半天没有任何用处。”

  “大哥,兵贵神速。”

  听到这句话,赵进笑着看了看吉香,嘉许说道:“你长进了,兵贵神速没什么错,但这次却不能神速”

  简单几句这就定了下来,队伍照常行进,不过马队行进的速度本就快很多,在天黑的时候,就已经在沛县的庄子上和陈晃、石满强汇合了。

  尽管在路上一切按照原计划,可来到营盘之后,赵进却没有丝毫不紧不慢,在进入营盘之下,他在马上就已经发布了命令,召集所有在营的探马侦骑以及附从的骑手。

  “官军大队正沿着运河南下,我要盯紧他们的一举一动,知道他有多少兵马,有没有带着火炮,何时到何处,所有所有的消息,我都要知道,任何一个消息,都会计入你们每个人的功勋里,赵字营都不会忘记。”

  在几百人的簇拥环视下,赵进朗声说道,大家各个听的全神贯注,这还是赵进第一次提到“功勋”,不过每个人都知道赵字营不会亏待做过事情的人。

  “这可是官军,你们去侦骑,他们也会遮蔽,少不得要在路上厮杀,没准还要丢了性命,赵某不会说什么不怕,只会跟你们讲,万一你们有个好歹,不用担心家小,他们肯定有人管着。”

  “进爷,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小的们跟着进爷来到这里,就什么都不怕”有人吆喝着喊了声,这话引起在场的一片哄笑,充当侦骑的马队家丁,以及过来跟从的徐州武人,都是以命搏富贵的胆大角色,对他们来说,赵进说话算数,押注在赵字营身上可以博到将来,这就足够了。

  “不要逞强乱来,听安排,你们的功劳是按照消息而不是按照脑袋来计算,缺什么尽管提。”赵进又是叮嘱了几句,下面闹哄哄的答应了,这才各自散去,自然有内卫队的连正队正布置下去。

  等这边散去,吉香走了过来,他满脸的厌恶之情,压低声音说道:“一盘散沙,咱们一个连打他们三百个。”

  “堂堂之阵,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真撒出去探听消息,潜伏隐藏,咱们这边只有内卫队里的人才能做这个,可那些家丁的武技和骑术却比不上这些。”赵进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没等吉香开口,赵进又是继续说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卖命吗?”

  “咱们赵字营说话算话,报酬给的丰厚”吉香于脆利索的答道。

  “你说得是原因之一,更要紧的是,他们不甘心一身本领被埋没,可在这大明,他们看不到自己的出头之日,在咱们这里他们看到了,知道即便自己不成,自己的后代子弟依旧有出头的机会。”

  听到赵进的话,吉香立刻跟着说道:“这个三哥和冰峰讲过,说是想在咱们大明封侯拜将,一定得有个指挥一级的出身,不然就上不了高处,肯定处处不顺,还说俞什么猷就因为出身百户,不知道被人抢了多少功劳,看葛指挥他们那边,全家哪有能操刀的,可家中子弟一出去做事,就是从千总起步的。”

  语气中颇多愤愤不平,赵进没有继续,既然没有听懂那也没必要刻意解释。

  尽管天色已经将黑,但还是有带着给养的轻骑探马出营远去,赵字营一队两团的营地在沛县县城以北,就在赵字营自家的庄园之中,因为是自家产业,所以住宿吃用都方便快捷的很,早在到来之前,窝棚和帐篷就已经在庄园内外搭建好,等大队一到,庄户们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因为这种种方便,物资充足,赵字营的家丁团练们丝毫没觉得自己是在出征远行,而是从一个营地转移到另外一个营地。

  至于那些还没被派出去的徐州武人,更是高兴得很,本来已经下决心过来卖命,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却没想到一切和在家没什么区别,因为他们是客,庄园款待还比家丁要好很多。

  不过内外有别,家丁们团练和内圈,而徐州武人则是安排在外圈,过河之后得了赵进的吩咐,没有出发的人则是兴奋的睡不着,聚在篝火旁边,低声议论赵进给他们的许诺,也在聊着官军的动向。

  赵进和陈晃、石满强以及吉香三人挨个营地巡视过来,家丁们同样兴奋的睡不着,这算是他们第一次远行出征,晚上小声聊天的人实在太多,看了三个营房之后,赵进索性下了命令,由连正队正监视大家入睡,闭眼睡了与否不重要,但要保持安静,不然军法伺候,辛苦走了一天,只要不说话,安静了会也就睡了。

  “……这队伍真和带兵官一样,第一团厚重,第二团扎实,亲卫队则是剽悍,咱们兄弟做事都不含糊,还用怕谁兄弟几个小声议论着在营内走动,石满强率领第二团驻扎在外,赵进这边不可能跟进,不过这次看了却很满意,从大处,从细节,都能看出石满强的一丝不苟,绝对没有含糊。

  相对于第二团,第三团相隔虽远,赵进了解的反倒更多些,因为内卫队和云山行都在清江浦有大量的眼线耳目,那边的风吹草动,都会及时传到赵进这边。

  正说话间,却来到了附庸徐州武人的营地,相比于赵字营扎营各处,这里就显得杂乱许多了。

  “土鸡瓦狗,连个放哨的都不设置。”吉香不屑的说道,现在他说话也习惯带几句典故成语什么的。

  “这是在咱们营盘里,有咱们的人守卫四方,他们不用担心什么的。”赵进笑着说道,然后吩咐牛金宝去和前面的哨位打个招呼,不用惊动里面的人,赵字营内家丁见上司的礼节很简单,可这伙徐州武人那种殷勤讨好,还有那些繁复礼节,却让人很不耐烦。

  安排完这个,赵进又是继续说道:“但和咱们比起来,如果他们自己在夜里野地宿营,尽管他们一个个的经验丰富,还是更容易被人偷袭,原因就是这个没规矩。”

  守卫的家丁没有通报,营地中的徐州武人都不知道赵进来了,他们按照彼此的出身和关系,各自聚在篝火边闲聊休息,赵字营的家丁们兴奋,他们同样激动的很,聊天谈笑不停,还能看到有几堆在传递皮囊和葫芦,酒气颇为浓厚赵进对这些人也不想要求的太严厉,喝点酒还能早些睡,只要不酒后误事就好,已经出营出发的那些侦骑探马都是得了叮嘱,喝酒就是死罪。

  众人围坐篝火,已经遮蔽了亮光,各个火堆之间其实很暗,大家觉得身在赵字营营中很安全,除了回帐篷睡觉和起身方便的,也没有人回头,赵进他们几个居然没有人注意到。

  “……我跟你们讲,这保定的兵马可和咱们南直隶的不一样?你知道为啥不一样吗?那可是北兵,北边人都是长得人高马大,又是护卫京城的,肯定和咱们南边这些窝囊废不一样……”

  “胡说八道,北直隶那边的人我又不是没见过,个子也没见得比我高,也没我壮实,照你这么说,进爷手底下那些鞑子伙计岂不是更高更壮……”

  这话说出来,立刻被人反驳,那堆篝火周围哄笑一片,王自洋给赵进带来的蒙古青壮,身材比同龄的徐州人要矮不少。

  “操这个心作甚,进爷又不会让咱们顶在最前面,和你们讲,当年进爷领着几百人平围城流贼的时候,我也跟着的,那是几百对十万啊,进爷就这么走在头里,让俺们大伙跟在后面,这才几千官兵,怕什么”

  “进爷威风,老哥你当时怎么不投在进爷门下,现在也是富贵了”

  “别提了,家里老婆孩子的舍不得,现在后悔了”

  徐州各方对赵进的信心就是建立在赵进的一次次胜利上,听着他们谈论,赵进几个也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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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三十七章 徐州龙气

  向前走了走,那边人说话已经是沛县口音了,却是今日里才加入的沛县江湖人,以往和赵字营还有徐家打交道都是不少,算是让人放心的力量。

  “咱们徐州真是出皇上的地方,咱们沛县出了刘邦,立了大汉朝,那霸王项羽出身宿迁,古时候也是咱们徐州人,再往下数,南朝那个宋的皇帝刘裕,也是出身咱们徐州,这个宋可不是岳爷爷那个,还有啊,五代后梁的朱温也是咱徐州人,再说说,太祖爷出身的凤阳,距离咱们这边也不远”

  说话这人有些学问,不然也不会知道南朝宋帝刘裕,大家都喜欢听人讲古,何况又是说徐州的光彩事,什么汉高祖、楚霸王一直算到大明太祖朱元璋,不是徐州的,就是徐州周围的,这不是说明徐州地面人杰地灵吗?

  不光那些人听得入神,就连赵进他们都停住了脚步,那人还在继续讲述:“不知道你们看出来没看出来,每隔几百年,咱们徐州就出一位皇上,我看啊,没准这进爷就是真龙。”

  这话在别处讲出来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可在赵字营的营盘里,谁还在乎大明的王法,大家跟着过来卖命,本就已经明确了立场,这话非但没有人觉得大逆不道,反倒让大伙兴奋起来了。

  “进爷当皇帝,那咱们大伙岂不是从龙,岂不是能跟着富贵”

  立刻有人兴奋的说话,讲话那位刚要解释,稍一抬头,却看到了火堆外的赵进等人,双方目光交汇,赵进却知道对方的来历了,这位应该和贩私盐的齐二奎相熟,在齐家村的火并里还和自己见过一面。

  那位满脸都是惶恐,却让火堆边众人都注意到了,齐齐顺着看过去,却发现赵进他们几人。

  “进爷”“拜见进爷”声音此起彼伏,这边惊动,其他各处的人也都被惊动起来,连忙过来见礼。

  刚说什么当皇帝从龙的那些人脸上都很是惶恐,这等事就算真有也不敢乱说,万一说破了进爷的机密,让对方杀人灭口怎么办?

  那个口若悬河谈徐州帝乡的老成角色也是反应过来,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站起后又是跪下,赵进笑着走上前,直接把人搀扶了起来,温和的说道:“等这一次打完了,记得去徐州找我。”

  这话说出,那位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赵进笑着拍拍他肩膀:“是好事”

  再怎么惶恐担心,也能从赵进的言谈神情中看出这不是坏事,那位的脸色立刻从白变红,边上凑得近的人多少听到点,都是满脸羡慕的看着这位。

  看着凑过来的众人,赵进伸手向下压,笑着说道:“各位,现在是要紧时候,家丁团练都已经睡下,咱们声音小些,不要惊动了他们,耽误明日的行动就不好了。”

  赵进说得客气,态度温和,大家也都懂事的很,连连点头答应,刚刚喧闹起来的声音又是低了下去。

  “各位为赵某拼命,赵某牢记在心,不会亏待大伙,这话说多了虚假,在这里再说一次,日子还久,咱们且看将来”赵进略扬起声音说道。

  这话换旁人讲,只会被嗤之以鼻,或者心里暗骂,可赵进说出来,大家却信服的很。

  赵进又和几个有头脸的角色聊了两句,这才告辞出营,这些跟随的徐州武人也都是懂做的很,赵进离开之后就各自散了。

  伙伴几个走了几步,各自都是沉默不出声,吉香也是低着头,快要走到赵进的营帐附近,赵进转身说道:“咱们现在扯旗造反,徐州上下,算上邳州、宿州只怕都会跟从,然后打山东、河南、南直隶都会势如破竹,可然后呢?现在偌大河南才三个守备,偌大山东才放着不到一万兵,等咱们闹起来,朝廷就会征发大军,四面八方的过来打咱们,到时候杀的尸山血海,处处和我们为敌,不知道会有多麻烦。”

  “朝廷操练过的兵马尚且如此,那些没操练过的更不值一提,都不是咱们赵字营的对手。”吉香闷声说道。

  “我没说他们是对手,我只是说麻烦,但麻烦累积起来,很可能会有变化,那时候才是祸事,咱们不管怎么自信,说破天也只是牢牢控制了徐州和邳州两块地方,手里有几千人马,相比于天下,我们太小了。”赵进解释说道。

  吉香默默的点头,赵进这次解释的很多,可和从前比起来并无太多新意。

  “等我们更强更大之后,再去说其他吧”

  第二日离开沛县拔营出发,到中午停驻休整的时候,南北两个方向各有快马信使到了营中。

  山东的两千兵马已经完全和保定总兵鲁钦的大军汇合,按照快马信使出发的时间,信送到赵进手里的时候,这大军应该已经到了济宁州。

  那边的消息来自清江浦,现在清江浦除了大量的物资转向海运之外,其余一切萧条,然后一切安静,凤阳、泰州、狼山各处的兵马全都是按兵不动,南京那边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也看不到调集兵马的迹象。

  “你不要以为天下只有南直隶江北和山东,这天下有南北直隶和十几个省,如果这次我们是扯旗造反,朝廷怎么会只派区区六千兵马南下,北直隶十余万兵马,山西和陕西的边军、河南的民壮团练、南直隶和浙江的驻扎兵马,就会一窝蜂的上来,到那时,你以为会这么轻松吗?”

  消息送来的时候,赵进正在马上,他直接把伙伴们叫在一起,有些事不说透说清楚,心里总是有个疙瘩。

  “现在看,我们预先谋划的差不多都已经达成了,我们不摆明车马造反,朝廷也就有了腾挪的余地,但堂堂中枢,手握天下兵马,又怎么会被区区乡下豪霸威胁,少不得要打上一场,发现打不过时候,发现要有胜算只能调集大军,甚至要耽误九边和辽东的防务,那就要细细考量,就会朝着招抚上面去想,王家叔父那边也会被放出来,可如果我们扯旗蛮于,那就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一开始就会把王家叔父斩杀,然后无论胜败都要打到底的。”赵进解释的很详细。

  吉香在那里点头,倒是陈晃简单说了句:“咱们别忘了闹腾这么大是为了救王家叔父,而不是为了别的。”

  赵进哑然失笑,吉香愣了愣也禁不住挠头笑,这次截断运河从发端到现在,越闹越大,这次赵字营北上迎战,更是有了些决战的气氛,在这样凝重气氛的感染下,很多人甚至忘了目的是什么,只想着胜利和扩大胜利。

  在这一天的行军中,赵字营追上了朝着营地运送物资的车队,家丁们被动员起来帮忙出力。

  第二天中午时分,赵进到达了预先设在鱼台县境内的营盘,和在沛县附近扎营一样,这里的营地也是一处田庄,早就已经被徐州方面买下来的,鲁大的第一大队已经把上下都准备完毕,就等着本队入营,刘勇也在这边等待。

  “因为这次是驱散乱民,所以保定总兵鲁钦率队出保定镇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大炮,加上朝廷催促的一直很急,为了行军快速,也没有在山东这边调拨,济宁这边应该没有大炮给他补充。”

  在屋中的众人注意到,听到刘勇的这句话之后,赵进松了口气,但随即严肃起来说道:“官军有没有带着火炮,这个一定要盯紧,有或者没有,这决定我们怎么去和他们打”

  “请大哥放心,小弟明白要紧。”

  “闻香教有什么异动没有?”众人对火炮没什么概念,但对闻香教的动向却关心异常,那日骑兵北上扫平了曾家庄,大家对闻香教的战力很瞧不起,可这个要紧的当口,如果闻香教异动,闹出什么乱子来,不管对那边都是大麻烦听到赵进的这个问题,刘勇脸上却有几分惭愧,低头说道:“自从大哥去过一次之后,郓城那边就防备森严,明路上进去看着一切正常,可想打听什么消息却千难万难,已经在那里折了几个兄弟,在山东其他地方,咱们布置的人少,也看不出闻香教的动向,只能说是现在很安静。”

  赵进脸上多了郑重,在郓城那边打听不出消息,这并不是内卫队的人办事不利,而是闻香教同样是在暗处,暗处对暗处,也就谈不上什么隐蔽隐秘,赵字营的探子很难瞒过对方的眼线耳目。

  “不如安排一千团练盯着郓城那边,如果他们敢乱动,这一千人足可以钉死他们”陈晃肃然说道。

  赵进苦恼的摇摇头:“不能让团练来,我们庄园里那些庄户青壮,大都是出身山东,鲁南兖州的更多,这些人回到本乡本土,不知道要逃散多少,如果再被那闻香教煽动渗入,我们辛苦训练的力量就变成他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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