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0
  第1098章 汤若望的信(7)
  
  但是,我的体面,使得我难以做出脱下教士袍的决定,所以我只好犹豫踌躇地站在那里。
  
  我想向别人求助,问一问我好奇的东西,但是旁边不停来往的匠人们各自穿行着,他们都十分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好像我这个长相怪异的外国人不存在似的。这倒让我感觉十分奇怪,因为就我在大明土地上一路上的见闻来看,工匠们是十分受歧视的,不仅收入低,而且没有什么社会地位,有时候甚至是被完全当做奴隶使用的,因此他们往往都缺乏做事的干劲——这种对待工匠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只得到了一个结果,那就是这个曾经创造了光辉璀璨的文明和造物的民族,如今制作的器物却十分粗糙,甚至都只能向我们欧洲人学习如何制作枪炮。
  
  而在这里,我所看到的精神风貌就完全不同了,这些工匠们都十分有工作积极性,专注而且勤奋。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赵进是怎样提高这些工匠的积极性的?我的心里又增加了一条疑惑。然而,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或者哪怕注视我。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我这种无人问津的状态终于被解除了。
  
  这里的一个负责人找上了我。
  
  也许是因为最近所得到的惊奇已经太多,让我的神经已经麻痹了的缘故,当我发现他是一个欧洲人的时候,我已经不是特别惊讶了。
  
  他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灰白色相间的头发,长着一张朴实无华、饱经风霜的脸,态度十分和善,而举止十分有节制,给我的感觉是看上去更像是个士兵而不是一个工匠。
  
  值得庆幸的是他会一些德语,所以我们很快就可以交流了。
  
  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他原本竟然是西班牙人,为国王服役了很久之后,在尼德兰因为受伤被德-罗什福德救了下来,然后跟着他在全世界各地游荡了多年,最后一同来到这里这里为赵进服务。
  
  我承认我当时十分惊奇——我没想到那么盛气凌人的德-罗什福德竟然会发善心,更加没有想到这么和善的人竟然会和他混迹在一起。
  
  希望上帝能够原谅我因为初次见面而对他产生的偏见。
  
  在这个和善的老兵说了自己的经历之后,作为回报,也许还作为发泄,我也跟他说了我现在所面临的困难局面,并且含蓄地透露了自己企盼能够得到他的帮助。
  
  他和蔼地听了我的倾诉,然后告诉我,他理解我的痛苦,但是建议我最好在这里合作一点,先为赵进的作坊工作,然后再想办法找机会出去。
  
  “可是我是个教士啊?我来中国是为了传教的,而不是默默无闻地呆在这里当个工匠,我对机械也不是很在行……”我满怀痛苦地回答。
  
  “在这里您最好放下教士的尊严吧,没人会在意这个的。您最好是想想办法怎样做好分配给您的工作,只有这样您才能够让我们的雇主认可您的价值,毕竟他现在只认大炮不认上帝。”他就是这样回答我的。
  
  他的回答让我愕然。而后,我仔细思考了他的话,
  
  某种意义上他说得也对,像赵进那样的人肯定是绝对的功利主义者,他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的传教,只有先让他得到确切的成果,他才会相信和接受主的荣光。
  
  然后,在他的建议之下,我换下了我的厚重的教士袍,穿上了一件这里的工匠们常穿的短褂。
  
  这种短褂式样十分奇怪,看上去为了方便工作而特别设计的,没有袖子,前胸背后各自都有一些标志,代表在哪个部分的作坊、负责那一道工序。
  
  我得到的短褂是红色的,而这里的工匠们普遍穿着的是红色的短褂,看样子这就代表我正式成为了这里的工匠。顺带一提,他穿着的是绿色短褂,而他的主要助手——那些高级工匠和学徒们穿着的是蓝色的短褂。
  
  换上了这件短褂之后,我感觉作坊里面没有那么闷热了,然后我在他的带领下先在这个大型作坊里面巡视了一番。
  
  这个作坊很大,是制作炮管的,工匠们在各处或站立或穿行,没有一个人顾得上看我们。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先帮助赵进的人铸造大炮,所以我就仔细地看着这些工匠们工作。
  
  从那个显得有些奇奇怪怪的炉子里,铸铜被融化成铜浆,然后先将泥模的每瓣内侧刷上两层浆液。最后这些金属的浆液被灌注到了模当中。等到模浇注完成之后,它会慢慢地冷却成型,工匠们即刻按次序剥去模,逐渐露出了光滑的炮身,经过最后的冷却,就变成了炮管,然后再经过工匠精心的洗刷,最后作为产品被训练有素的工匠们拖走了。
  
  所有的工作都是那样井然有序,看上去让人感觉就像是整个工厂在作为一个整体运行一样。
  
  “先生,您怎么看呢?”
  
  带着一点老兵的自鸣得意,他很和气地问我。
  
  看得出来他很像得到我对他业绩的称赞,所以我告诉他我觉得这里的铸炮节奏很快,看得出来工人都十分熟练而且认真,这里是一个十分高效的火炮工厂,至少我在明帝国还从没有看到这么好的火炮工厂。
  
  “何止明国!”他摇了摇头,“我敢说现在这里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火炮工厂之一,只是规模上还比西班牙国王的那些小一点而已。”
  
  为了礼貌起见,我没有反驳他的话,然而他已经看出了我内中当中的保留。
  
  也许是因为那种军人的自尊心的缘故,他突然变得十分严肃了起来。
  
  “先生,请不要怀疑我的话,我在西班牙军队服役过,在意大利和尼德兰都战斗过,我想在这个问题上,我比您更有权力发言!”
  
  然后,他以那种豪迈的态度挥了挥手,几个在他身边、显然像是学徒的工匠围了过来,然后他们一起将我带出了工厂。
  
  我以为他会因为我的不敬而惩罚我的,然而很快我发现我又错了。他只是将我带到了我们刚才经过的一片大空地里面。
  
  接着,他带着我来到了空地的中央地带,然后走到一片枯草丛之前,奇怪的是,这几片草丛上面竟然蒙着灰黄色的布。
  
  接着,他做了一个手势,一个学徒工匠走了上去,将这几块布都剥了开去。
  
  这时候我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摆放着许多大炮。
  
  这些大炮各式各样,口径从大到小都有,而且有些看得出来是外购的产品,甚至我在仔细观察之后,还发现我之前从澳门带过来的那几门大炮都被摆放在这里。
  
  看到我们进献给明国皇帝的珍贵大炮,竟然被这样毫不吝惜地被这些人摆在这里,我突然感到了有些默然的心痛。
  
  同时我也明白了,原来,刚才我见到的那么大的空地,除了隔开各处作坊之外,应该还有用作实验产地的作用吧。
  
  然后,这些学徒们从草丛当中,将几门大炮推了出来。
  
  这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个更加让我惊奇的地方——这些大炮的炮架,和我之前见过的炮架,不管是欧洲的还是亚洲的,都要完全不同。
  
  “您看到了吧?这是多好的东西啊!”带着一种炫耀自夸的神气,这位老兵指着这几门大炮向我喊了起来,“简直比我当年在欧洲战场上见到的还好了!”
  
  征得了他的同意之后,我走到了这些炮的前面,然后仔细地看了起来。
  
  我最先看的是一门炮,固定在炮架上,炮管较短(不过比臼炮要长一点)、口径比较大,看得出来是一种可以发射榴弹的野炮。这种炮被装在两轮炮车上,可以以12度到30度的射角使用炮弹进行射击,我伸出手来抚摸起青绿色的炮身来,发现它十分光滑,显然被保养得十分良好,好像甚至可以直接拉到战场去似的。
  
  在仔细的观察当中,我得出了结论——这门大炮无论是制作工艺,还是维护水平,都是欧洲领先的程度,这位老兵并没有夸大其词。比起它来,我进献给明国朝廷的礼物只不过是一种残次品而已。
  
  更加使我感到有兴趣的是这门大炮所使用的炮架和炮车。
  
  这是一种木制的炮车,用的是细密厚重的木材,木制的轮子看上去有些发黑,轮轴很高,几乎和大炮等身。而在炮车中间,有一个活动的木制炮架,大炮被用铁链拴在了炮车中间的固定支架当中,然后可以随着炮架的移动而移动。
  
  这种炮车虽然看上去样子有些奇怪,但是实践证明是非常理想的设计——它的构造十分精巧,炮架和炮车之间可以自由活动,而且依托这种炮车,哪怕是笨重的铜炮,也可以在几个炮兵的操作下在战场上灵活机动,及时抵达需要它的战场。
  
  这种跑车,比我在欧洲看到过的还要更加精密先进一些。
  
  结果,我的手从炮身移动到了支架上,然后仔细地审视起炮车来。

TOP

0
  第1099章 汤若望的信(8)
  
  在支架上,我发现了用以确定射角和射程的标尺,精细的刻度刻在其中,让我感到十分惊讶。在我的印象当中,明国人对数学的应用是十分不足的,尤其是在军事当中。他们的工匠因为身处于奴隶状态而不愿意认真做事,而身负有指挥任务的文官几乎完全不懂得军事,就算是那些需要拼死作战的军官,也对数学在军事上的运营机会一无所知,几乎整个作战思想和指导原则还停留在罗马时代。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明国才会在军事上变得日趋孱弱,以至于屡屡败给蛮族。就连他们从葡萄牙人手里购买的先进大炮,也因为无法熟练操作而极大地削减了威力,以至于无法发挥出它应有的作用来。
  
  而这门炮上面的标尺,则生动形象地告诉了我,在明国当中还是有一些人将欧洲流行的数学工具应用在了战争当中。依托炮架上的瞄准具设定高低与方向划分及距离时,只需将炮身指针和标尺指针相吻合,炮身即可到达射击方位,这样的话,只需要受过一定的训练,一个炮兵就能够发挥出出炮弹的全部威力。
  
  仔细审视了之后,我离开了这门大炮,然后走到了其他的大炮旁边也看了起来,发现他们同样制作精良而且维护良好。
  
  不仅如此,我发现这些大炮的炮身与口径比例搭配十分合理,同欧洲一样,完全以作战的实际效用为标准来设计的,这同明国某些高官追求大炮越大越好构成了鲜明的反例。
  
  看到这些大炮,我丝毫不怀疑赵进势力未来的光明前景了。
  
  “怎么样,您看到了吧?”老兵仍旧以那种炫耀似的的表情看着我,“我就说过,看到这些大炮,您一定会大吃一惊的……现在您确认了吧?我没有说大话,从技术上来看,我可以断言,我的雇主现在已经拥有了一个世界领先的火炮工厂!”
  
  我低垂下了头,默认了他的说法。
  
  突然我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在一群欧洲人的帮助下,赵进如今已经拥有了和欧洲一样制作精良的武器,以后甚至会拥有更多,那么在未来他会不会用这些武力反而来威胁到欧洲人呢?
  
  这个想法虽然看上去很奇怪,但是自从冒出来之后就一直在我的脑海当中盘桓不去。
  
  也许,传播主的荣光之外,尽量消弭赵进和欧洲之间的冲突,也是上帝赋予我的使命之一吧?我突然又这么想。
  
  就在我们还在谈天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一群人向我们这里走了过来。
  
  这群人穿着整齐划一的土黄色的棉布衣服,列着同样十分整齐的队伍,他们的面孔也十分严肃,看上去有些像是士兵。
  
  “哦,都到了这个时间了啊!”正在我还在疑惑的时候,旁边的老兵喊了出来。
  
  然后他告诉我,现在已经是炮兵们训练的时候了。
  
  而这些大炮今天就是特地从库房当中拿出来准备试射的。
  
  我无从揣度这里的炮兵的素质和训练水平,因为我很快就被这些面孔严肃的士兵用彬彬有礼、但是却不容置疑的态度赶跑了。
  
  不过,从我离开之后那有节奏的轰鸣声来看,这里的炮兵无疑已经相当熟练地掌握了他们应该掌握的战斗技巧了。
  
  伴随着这不停传过来的隆隆炮声,我不由得回忆起了我从进入赵进集团的势力范围以来所经历的一切。
  
  被管理严密的乡村,到处林立的作坊,精心布置和维护的商业网络,训练严苛一丝不苟的士兵……以及最后在这里看到的庞大而井井有条的枪炮工厂。
  
  这一切,都已经远远超出了我原本对明国的认知。
  
  也就是说,不管是在人员素质上面,还是在装备水平上面,赵进所拥有的实力都超出了明国朝廷,仅仅是规模小于朝廷而已,而根据我从欧洲得出的经验来看,精锐的士兵能够战胜几倍于它的敌人——所以,我甚至开始觉得赵进是明国朝廷即使拿出全部力量也已经无法消灭的庞然大物了。
  
  同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个看似庞大的大明朝廷,会不会在不久之后面临最为可怕的命运呢?
  
  这绝对不是我的胡思乱想。
  
  在大明的东北地方,据说有一群曾经在明帝国统治下的蛮族,已经发动了暴乱,占据了一大片原属于明帝国的地方,而且多次打败了明帝国前去征讨的军队,最近据说还占领了明国的一个省城。
  
  而在这里,大明最为腹心的地方,居然已经出现了一个完全可以和朝廷分庭抗礼的势力,甚至比边疆的蛮族还要危险。
  
  想了一会儿后,我觉得明帝国在这种内忧外患、再加上天灾的夹击下已经摇摇欲坠,很有可能未来过得不久,中国将会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动乱当中,而那个时候,也许就是另一个势力取代朝廷的时候了。
  
  “现在,您应该没有什么别的意见了吧?”在离开了试验场之后,他笑眯眯地问我,“还是按我的建议做吧,先安安心心地做一段时间的工,等到有机会再离开。”
  
  我沉思了片刻,最后同意了他的意见。我被赵进和他的部下们的成就所折服了,并且屈从了他们的命令。
  
  经过了他的主人和他的两次打击之后,我现在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坚持,而是面对了现实。因为我已经清楚地认识到,哪怕帝国朝廷因为我们和大炮的被劫持而极度震怒,他们也不可能将我们救走。
  
  就这样,在经过了万里的征途、多年的精心准备之后,我踏上了明国丰饶的土地上,然而正当我还什么都没有完成的时候,我就被人强行抓走,结果成了一个工匠。
  
  主啊,您对我的试炼还能更加严苛吗?
  
  当经过了接近一个月的工匠生活之后,我已经变得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虽然我主要负责的是一些技术指导的工作,但是连续的劳作和高温且充满了煤灰的环境,仍旧使得我的手变得更加粗糙,面孔也有些发黑,我的面孔也多了不少皱纹,这种高温的环境下,我们脸上的身上经常被汗水浸透,有时候甚至难以看清周围人的面貌。
  
  看着我这副样子,又有几个人还会相信我是一个来到明国传播文化和信仰的传教士呢?
  
  这一段时间的生活,单调枯燥而且充满了苦闷,甚至连倾诉的机会都很少——也许是担心我们互相私下串联的缘故,我们的宿舍被尽量隔开了,平时我们的交谈也一直都被监视着。
  
  辛苦的劳作也让我们每天失去了聊天的兴致——我们每天天一亮就会被看守们叫起来,然后同其他工匠们一起进入工厂劳作,直到晚上才能够拖着筋疲力尽的身躯回到宿舍。
  
  这种苦闷的生活,我们只能依靠向主祈祷来支撑自己,愿主保佑我们!
  
  不过,有一点必须承认。和我们在欧洲和明国其他地方碰到的工厂相比,这里的伙食十分好,几乎每天都能吃到肉食或者鱼虾,这也让我和其他工匠们的身体并没有在艰苦的劳作当中被摧垮。
  
  在同其他工匠的交流当中,我发现他们正因为得到了如此充足的生活保障而十分感激赵进,这些可怜的人们一直都生活在地狱般的生活当中,因此更加在乎生存而不是自由。
  
  在这里,我还听到了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传言,他们说赵进的姓氏和明帝国之前的一个朝代的皇族姓氏一样,很有可能他就是前朝皇族的遗存,只是因为担心朝廷的迫害才一直都没有承认。
  
  这个流言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在这里流传得十分广泛,不光是在工匠和管理者们之间在传,就连驻扎在这里的士兵也纷纷流传这个消息。
  
  我看得出来,不管事实如何,他们至少都希望这是真的。
  
  因为这样,他们就没有了背叛明国朝廷的心理负担。
  
  正当我在这一成不变的日子当中渐渐麻木,开始适应了这种生活而忘记了自己原本的使命时,我心底深处所渴盼的转机终于来了。
  
  在一个刚刚停雪的日子里,我突然接到一个通知,要我和我的几个同仁们去接受厅正的接见。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几乎已经熄灭了的热情,终于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恐怕我需要向您解释一下这个官衔,您才能够明白这次接见的意义。
  
  我们所处的这座火炮工厂,就是在匠造厅的管理之下运行的。
  
  而这个匠造厅和之前我跟您说过的农垦厅以及贸易厅一样,是赵进自己设立的一个机构。
  
  虽然看上去规模不如前面两个机构大,但是它同样也拥有巨大的资源——在赵进的规定下,赵进势力范围内的铁器工场,酒坊,甚至还有船厂,都是在它的管理之下的。
  
  除了巨大的权力之外,更加让人肃然起敬的是厅正本人的身份——厅正名叫徐厚生,是赵进的妻弟!

TOP

0
  第1098章 汤若望的信(9)

  借着这个机会,我终于可以见到赵进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了,这又怎能不让人心生激动呢?他平时要在外面处理很多事情,所以尽管这里十分重要,他也只能隔一段时间来看看,因此留给我们的机会如此宝贵,不容许有任何闪失,否则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见到赵进了。

  我的其他同仁们也和我是差不多的态度,他们恐怕都把这次接见当成了改善目前生活的转机。说老实话,经过了这么辛苦的一个月之后,我也同他们一样急不可待了。

  在看守士兵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工厂最深处的一个小院子里。

  虽然这里的摆设并不奢华,但是因为平素保养良好的缘故,我们倒是看不到多少煤灰。

  然后,我们就在大厅当中接受了厅正的接见。

  这是一个穿着简单衣装的年轻人,并没有和我在路上所见过的那些明国富商们一样,佩戴什么华贵的饰物,如此简单的装束和他的身份似乎有些不大相配,但是却和这个工厂的环境相得益彰。

  另外,我注意到,他的手并不白净,反而有许多粗糙的皱纹,显然平日里也是做过一些苦活的样子。

  这让我十分奇怪,就我所得知到的情况来看,他生来就是个富有的铁矿主的儿子,如今更加成为了一个大领主的亲信,而且赵进对他十分信任和倚重——这样的人,无论是在欧洲还是明国,都不应该是养尊处优的吗?

  虽然心里有种种疑惑,但是从第一印象当中,我发觉他看上去并不凶恶。

  不过尽管态度温和,但是他的笑容里面毕竟还是显示出了良好的教养和智慧,看得出来想要在什么事情上面瞒过他绝不是容易的事。

  另外,他对我的态度有些戒备,但是并不让人难受。

  我们两个打了个照面之后,他挥一挥手,让那些押送我们的人退开了,然后以一种十分友好的态度看着我们。

  “你们当中谁是领头的?让他来跟我回话吧。”

  从他的态度来看,他是着急要去处理更重要的事务的,只是抽了空来见见我们而已。

  “老爷,我可以代表他们回话。”我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然后用了我在明国学到的称呼,“我叫汤若望,您尽管来问我吧。”

  我并不觉得我对他如此恭敬有损自己的尊严,正如我之前跟您说过的那样,赵进现在已经当得起选帝侯的地位了,而他的妻弟,如果在欧洲,恐怕也能够算得上是十分有权势的贵族了,这是我必须小心应对的人物——更何况我还需要通过他的引见去见到赵进。

  也许是因为对我的汉语水平有些吃惊的缘故,这位厅正有些好奇地打量了我们几眼,然后又挥了挥手,让我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顺从地走了过去,然后再次打量了他一番。而他也好奇地看着我,同时不掩饰对我们的戒备和疑虑。

  “你们是外国的传教士,因为受了朝廷的委托而带着大炮北上的,对吧?”打量了片刻之后,他重新展露出了笑容,然后细声细气地问我。

  “是的,老爷。”我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些大炮我刚才看了,质量还行,但是没有我之前想的那么好……”他有些不安地看着我,似乎是怕话说得太重伤到了我的自尊心。“你们不是从澳门来的吗?据我所知,澳门的外国人有比这个更好的大炮,你们既然想要给皇上送礼物,为什么不挑选最好的呢?”

  虽然他的态度和蔼亲切,但是这个问题让我又吃了一惊。

  我一直以为赵进等人只是在本乡急速崛起的新兴势力而已,虽然雇佣了一些外国人,但是对外面的情况应该不太了解,没想到这位厅正居然这么了解情况,看来他能够得到这个重要的职位,并不仅仅是因为血缘上的关系而已。

  另外,还有一个情况值得注意,那就是虽然并不卑躬屈膝,但是这位先生对朝廷和皇帝的态度并不特别轻视,反而存在了一些尊敬,显然赵进势力当中的不少人,仍旧还没有脱离他们的旧日思想。

  “这些大炮只是我们给朝廷的见面礼而已,老爷。在澳门我们当然还有更加好的,不过威力越大的大炮越是笨重,携带起来也不太方便。”将这些疑惑埋藏在心中后,我耐着性子回答他,“况且,我们是为了传播福音才来这里的,大炮只是用来加深关系的工具而已……”

  “大炮也不是越重越有威力吧……”他下意识地反驳了我,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看上去不想和我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抱歉,汤先生,既然来了这里,恐怕你也知道现在我们和朝廷的关系不太好了。所以……我们不会允许你们到北京去,你们只能在这里住下来。”

  当听到了他对我们的安排之后,我的心里并不感到意外。

  同时,虽然摆明了要限制我们的自由,但是他的态度如此谦恭温和,倒也让我心里好受了不少。

  “最近我收到了你们的许多报告,你们的工作表现还可以,做事也认真。”还没有等我们给出答复,他就转开了话题。“不过,有人说你们私下里聚集在一起,说了很多对我们不满的话……”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些威胁,也让我们都有些惊慌起来。

  “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情!”我连忙跟他辩白,“老爷,请您明察,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们就一直认真地在为您贡献自己的知识和技能,绝对没有任何保留!”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些不利于我的证言,都是路易-德-罗什福德所暗中报告的,而挑动我们这些欧洲人之间互相争斗,是赵进和他的亲信们十分乐于做的事情。

  “不过,你们想出去是真的吧?”也许是我的态度让他十分满意的缘故,他的语气又和缓了不少。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赌一把,这个人这么和善,也许我们不会触怒他。

  我不安地低下了腰来。

  “请您发发慈悲。”

  “没关系,没关系的,到了你们这种处境,谁都想自由一点吗。”也许是为了让我不要害怕,他连忙摆了摆手,“不过,这件事情上我说了是不算的,要我姐夫说了才算。”

  终于提到这个人了,我心陡然一惊。

  “那么……老爷,我能否恳求您发发慈悲,让我见一见赵进老爷呢?”

  出乎我预料的是,这位有些腼腆的贵人很快就点头同意了下来。

  “可以,最近你们的工作表现很不错,我是该酬劳一下你们。”这位贵人还是出奇的好说话,“这样吧,过阵子我姐夫要来这里视察了,你到时候就过去让他见一见吧。”

  “太谢谢您了!”我抑制住了内心中的激动,然后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

  我们怀着激动不安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当中,而我因为自己刚才和厅正大人的交涉,进一步赢得了我的同事们的认可和尊敬,他们感谢我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了一个得以面见赵进的机会,也找到了一个得以拜托目前辛苦的劳作生活的机会。

  因为心情十分激动紧张,我差不多一夜都没有好好睡着,整夜都在翻来覆去地想应该怎样给赵进留一个好印象,以至于第二天我在作坊当中都挨了批评——不过,对我来说,只要能够达到目的,讨得赵进的欢心,受一点批评不是什么大问题。

  然而,令我始料未及的是,我同赵进的第一次见面,却并没有留他留下什么好的印象。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我事后仔细反思了一回,最后得出了结论——赵进绝对不是一个我能够用对付明国贵人的经验来对付的人,甚至不是一个我能够用对付欧洲的贵人的经验来对付的人。

  他比我所见过权贵——无论是欧洲还是明国的——都完全不同。

  请听我解释我在这之后所遇到的一切吧……

  在那次和徐厚生的幸运会见又过了几天之后,某一天,正当我还在工厂当中劳作,指挥着几位工匠小心地将铜浆灌注到模中的时候,突然我听见工厂内起了一阵骚动。我转头去看那些工匠和守卫,然后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表情。

  我的心里顿时就充满了期待,然后马上同其他人询问了起来——果然,我很快就得知了,今天赵进终于来到这座巨大工厂内进行视察了。

  这是不是也代表着我终于可以见到他了?我也不由得满心激动了起来。

  当然,我的这种激动和其他人那种混杂着崇拜和尊敬的激动是不一样的——这里的工匠里面充满了赵进的崇拜者,因为赵进让他们能够得到衣食丰足、而且可以养活家人的生活,而且让他们能够得到尊严,难以用语言形容他们对赵进的尊崇之情,反正我从没有听过有人说过对赵进的抱怨之词。

TOP

0
  第1099章 汤若望的信(10)

  我按捺住了自己心中的激动,然后打听出了赵进现在的所在——他正在视察制造铠甲的工坊。

  那座工坊,虽然平常来往不多,但是因为已经做了这么久了,我知道它的位置。

  我耐下心来等了一等,等待徐厅正遵照自己的诺言派人来接我们去觐见赵进。然而,等了许久之后,来召唤我的使者还是没有过来。

  我心中的激动慢慢地变成了焦急,在这个又闷又热的地方,汗水不停地流淌着,只觉得全身都有些难受。

  我应该不应该继续等候在这里呢?我不停地问自己。

  很快,我就得出了结论——我不应该继续等待下去了,徐厅正有忘记了对我的承诺的特权,但是我却没有忘记自己职责的特权。为了自己,为了主的事业着想,我不能够继续再等待下去了。

  于是,我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大踏步地离开了工厂。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我一步步地向铠甲工厂走了过去,发现现在一路上所碰到的戒备比往常要严格了几乎十倍。如果不是因为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段时间,已经和许多守卫混熟了的话,恐怕我根本就没有机会再接近赵进所在的地方了吧。

  然而,即使如此,在来到铠甲工厂的外围的时候,我还是被守卫拦住了。

  这些守卫穿着精良的铠甲,而且个个都身高体壮,显然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精锐武士,他们站在工厂的门外,以警惕的视线看着每一个经过这里的人——虽然这里已经是赵进势力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了。

  这群人,一定是赵进的贴身护卫们!我得出了这个结论。

  也许是觉得我形迹可疑的缘故,这些凶神恶煞的护卫很快就将我团团围住了,他们盘问我到底是谁。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将自己现在的身份和目的告诉了他们。

  然而,他们却拒绝了我的请求——因为在赵进原本的日程安排上,并没有接见我们这些外国传教士的安排。

  无暇这种结果分辨到底是徐厚生忘记了对我们的承诺、还是他另外已经有了别的安排,我急忙地向这些守卫请求放我进去觐见赵进。

  这时候,我的其他同仁们也已经纷纷聚拢了过来,显然得到了赵?前来工厂视察的时候,他们也产生了和我一样的想法。

  我们的请求先是受到了守卫粗暴的拒绝,但是当我们来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言辞越来越恳切之后,这些守卫也产生了一些犹豫——毕竟,赵进集团一直对外国人还是比较尊重的,尤其是在需要利用我们的知识和技能的情况下。

  正当我们还在同守卫交涉的时候,工厂里面突然走出了一个军官模样打扮的年轻人,来询问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显然我们在外面的喧闹声已经惊动了里面的人。

  我们连忙将自己的要求报告给了这位面孔严峻的军官,然后请求他将外面的一切禀告给那位在这里至高无上的大人物。

  军官考虑了片刻之后,最后还是重新进入工厂准备报告我们的请求,而我们则只好带着不安等候在了外面。

  我们得到的结果,让我们松了一口气。

  这位军官很快就回来了,然后告诉了我们赵进的决定——他可以抽出一点时间来接见我们,但是只能是一小会儿时间,而且只能够接见我们中的一个人。

  在欣慰之余,我们重新商量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还是由我来把握这次机会。我只能在心里再度感谢同仁们的信任。

  然后,在这位仍旧还明显地在戒备着我的军官的带领下,我走到了铠甲工厂当中。

  此时的铠甲工厂里,各种加工机械还在运转着,但是工匠们的精神明显要比往常还要振奋许多,他们拼了命想要在赵进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而在工厂的一个角落里,现在正聚集着一大群人,而这这位军官就带着我们向这群人走了过去。

  看来不会错了,我正在向这一大片土地的拥有者,也许也是向我整个事业的最顶点走了过去。

  因为发现了我们的到来,所以人们慢慢散开了,然后用小心翼翼的眼神打量着我们。而我却已经无暇注视他们了,因为我的满心心思,已经放在了站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人身上。

  这个人衣衫十分简朴,但是身材很高大,穿着一身十分合体的黑色短袍。他的面孔并不能说英俊,肤色也因为常年日晒雨淋的缘故而有些黑,但是却棱角分明,同时带着一种常年支使别人所带来的贵气。

  他没有看我们,而是在仔细地看着刚刚锻造出来还没有细致处理的铠甲钣件,还有各种武器用具的粗件,还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它们,好像这是他期盼多年的宝物似的。

  他的神情十分专注,而其他人却屏息凝视地看着他,四散的热风越发衬托出护卫和工匠们们那种满怀畏惧和尊重的神情,人群中偶尔发出的轻声细语更突出了气氛的宁静。甚至那位路易-德-罗什福德,也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再也没有了之前对我的傲慢。

  这是一个天生的大人物——这就是我所得出的第一印象。

  就在我还在仔细观察他的时候,他的视线终于从那些盔甲当中移开了,放到了我的身上。

  这视线是如此的犀利,以至于我甚至有了片刻的失神——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原来我们一大群人的生死,就是系在这个人的几句话上面的啊!

  “大人!”我连忙躬下身来,向这位年轻人恭敬地行了个礼。

  这个年轻人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等着我说下去,好像已经习惯了他人的恭敬似的。“你就是那个外国传教士汤若望?”

  “是的,大人,我正是汤若望。”我恭敬地回答,“承蒙主的召唤,来到了您的治下,蒙受您的恩惠……”

  他随意摆了摆手,好像对我的话不太耐烦似的。

  “我可没有给你们什么恩惠,一切都是要你们自己用付出来换的。”

  看上去似乎他不想和我们保持多少友好的关系,所以他的语气不太客气,而我只能默默忍受。

  “大人,我们已经在您的手下工作很久了,我们很高兴自己能为您的事业贡献一份心力。”?有意换另一种说法,以便勾起他的好奇心,“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努力将自己的知识传授给了那些学徒们……”

  听到了我这句话之后,这个青年人的脸色终于好了一点。

  “这个我倒是听人说了,你们最近做得确实不错。”

  “但是,容我直言,我们能够做到的事情,并不仅仅是在这些武器的制造上面而已。”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我小心翼翼地说。

  “什么意思?”他反问。

  “我们是传教士,是传播福音的人,我们能净化人们的心灵,让他们认识到主的荣光,也更加听从您的命令,因为您显然是主在人间的代表……”我将自己之前想好的条件说给了他听,“大人,在欧洲,我们的宗教已经传入到了每个人的心灵里面,他们遵从了主的意志,服从他们的领主。只要您允许我们在您的辖地传教,我们可以归正您的子民,让他们抛开明国的朝廷,一致遵从您乃至您的子孙后代的意志!”

  这就是我想出的主意了——一位统治者应该是不会拒绝那种可以增加子民服从性的工具的,只要我们保证教民会对他比对大明朝廷更加忠诚,那么他应该就会欢迎我们在他的辖地里面传教,毕竟他肯定对大明朝廷有某种目前尚且不能宣诸于口的野心。

  然而,使我万分惊讶的事情是,赵进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是微微睁大了眼睛,好像即将发怒的样子。

  这一刻,他的威势是如此之可怕,以至于我再也不敢说出话来了,甚至心理还在怀疑不久之后可能要被他下令处死。

  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我惊慌之余,仍旧茫然不解。

  这片刻的威势,很快就消失了,以至于让我怀疑这只是我的一种幻觉。

  “这个不行,你们不能在我这里自由传教。”他冷淡地给出了一个回答。

  这个回答给我热忱的心,骤然泼上了一盆冷水。

  为了做最后的努力,我大起胆子看着他。

  “……尊贵的大人,如果您能恩赐我们自由,我们会为您更好的效力,我们不光懂得火器相关的技艺,还懂得其他更多,希望能为您竭诚效力”

  为了打动他的心,我已经用了我最为谦卑的态度,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变掉了,我在内心对上帝祈祷着,希望他改变主意。

  旁边的人们看着我的神色已经明显有些不对了,那位厅正徐厚生,因为我自作主张地直接跑了过来的缘故,原本就已经有些不满了,现在眼神更加不善。而那位路易-德-罗什福德先生刚刚也赶了过来,他的神情却有些紧张,也许是怕我抢走了他的位置的缘故吧。

TOP

0
  第1100章 此去辽东

  “想为我做事不是不行,想得到自由也不是不行,不过要拿我想要的东西来换。”赵进平静地回答了我。

  “您想要的是什么呢?”

  “我想要的是更好的大炮和机械,还有更多的外国工匠。”他冷冷地又扫了一眼,“当然,纯粹的传教士我这已经够多了,已经不再需要了。”

  赵进的这个态度让我感觉到了新的希望,但是却又觉得尴尬和为难,我只能再度躬下身来,恭敬地回答了他。

  “尊贵的赵进大人,您需要的那些我和伙伴们都不懂,而且没有自由的话,也没有办法替您去寻找。”

  “如果你们有找到的途径和方法,和这边的人说,这个也会换成你们的功劳,说得越多,做得越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就越快。”赵进还是寸步不让,说出了他的条件。

  尽管我能听懂赵进的话,可赶过来的路易为了体现出他的重要性,还是赵进的话翻译成了西班牙语。

  我有点失望。

  他只想要我们的东西,却一点也不肯接受我们给他的东西。

  不……我们就是为了传播主的荣光而过来的,如果他们不接受主,那么我们就算和他关系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带着这样一种想法,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终于下定决心一样,给了他一点小小的反抗。“尊贵的大人,您这样的作风有损您的尊严和身份,我们是为了散播荣光才来到这里,没有任何的恶意,我们……”

  “在这里,有资格提条件的只有我,你想实现什么的话,最好做到我要求的这些,这样我们才能继续谈下去。”赵进脸上露出了微笑,但是不容置疑地打断了我。

  看上去他不想再跟我说什么了。

  他说完之后挥挥手,这群精壮彪悍的亲卫们就走了上来,夹住了我打算把我带走。

  我没有愤怒,也没有做出不理智的挣扎,事到如今,我只能先面对现实了——赵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硬,甚至对主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是我没有气馁,主给我的考验再多,我也不会怀疑我的使命,现在的挫折虽然令人难受,但却无法击倒我的。

  我顺从地跟着那些护卫们走出了工厂,然后遗憾地回到了我的那些充满了渴盼的同们中间,向他们报告了我与赵进刚才的交谈。

  蛤蜊港这个港口让余家在松江、在海上的地位都高抬了一截,如果再能拿到海州那处扩建的港口,在海州那边装运的盐货能够加倍加量,同时用那边作为中继站,余家在江南的地位都会高涨。

  因为余家船队在这港口上吃到了甜头,所以就不想让别人分享,赵字营安排过来学习航海操船的蔡家人和学丁们,都学不到太多的东西,尽管余致远几次强调,可他毕竟不是下面做事的人,大家心照不宣的出工不出力,只是把蔡家人和学丁们当成船上免费的水手,甚至背后还在冷言冷语,说雇个船工水手管饭就行,淹死活该,可这些徐州来的却要好好照顾着。

  在三月中的时候,余家的四艘沙船驶向辽东,下面再多小动作,对于答应赵进的事情,他们还是不敢违背的。

  有辽民作为向导,沙船并不是盲目的去往辽东的海岸线,这次的目的地有几个,一个是金州旅顺,那边还有残余的明军据守,目前还和建州女真兵马对峙,有很多辽东难民过去投靠。

  在这一处的难民们对残余明军没有一点帮助,反倒是巨大的累赘,如果有人愿意收留自然最好,那些难民也没有留下来与女真死战的决心和勇气。

  其他几处,则是辽东周围的岛屿,建州女真没什么海战的能力,何况明军溃退的时候带走了大量的船只,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渡海,这些辽东岛屿上也有许多躲避的辽东难民,这些同样会接受收容。

  当然,这一次去只是探路,余家的四艘船上有一半的舱位都被赵字营的人手占据,都是全副武装的精锐家丁,困难提前就能想到,这样几艘船过去收拢难民,那些绝望挣扎的辽东逃兵百姓不会感觉到这是什么慈悲,而是会把这个当做肥羊,第一想到的不是感恩,而是夺船自己逃命。

  全副武装的家丁们就是为了防备这个?谁如果敢这么做,会用刀剑火器教他们怎么知道规矩。

  而在登州府那边,已经有辽东难民搭乘船只来到了这边,有身份有身家的人物自然不会被招揽,但他们却对清江浦的繁华富庶颇有耳闻,徐州和邳州的太平繁荣也有人和他们讲,迁居到那边对他们是个不错的选择,对于难民们来说,能从辽东来到山东已经不容易,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即便对登州府这边有幻想的,也架不住同乡们的现身说法,说这边如何歧视亏待,又说在徐州和山东那边能有安身立命的地方,会有公平对待,还会有一块田地,只要下力干活就有温饱,只要有门手艺甚至还能富裕。

  大家也知道有人巧舌如簧诓骗乡亲,可过来现身说法的人物什么断子绝孙的毒誓都敢发,而且过来说的人在辽东都是有根底有名号的,人在这个时候,遇到这样程度的劝说也只能相信了。

  稍微注意到登州府和各处发生的事,就会意识到辽民进入山东和南直隶北边的势头马上要起来了,这些年山东多灾多难,天灾大乱,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大明的人实在太多,死掉的这些慢慢的就会被辽东来的难民补上,只不过当年那些人是大明的百姓,现在却是赵进的人了。

  大批辽民涌入,这些人无依无靠,只能死心塌地的依附赵进,从前徐州赵进的势力范围之下,很多事还是要依靠本地人,哪怕是从别处迁徙而来的庄户农户,他们也知道自己家在何处,而且知道自己能回得去。

  在这样的局面下,就必须要和当地人达成某种程度的妥协,尽管这妥协在各处人看来都是赤裸裸的欺压,可辽东难民就不同了,他们知道家在辽东,可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或许大明夺回辽东的可能,可现在看,这可能实在小的可怜,他们只有依附赵进,死心塌地的进行效忠。

  辽东难民接收过来越多,赵字营势力范围内的本地人得到的妥协就会越少,这个势头眼下看怎么也没有逆转的额可能。

  对很多人来说局势如此危急,可所有士绅豪强,各处有资格和赵字营说上话的头面人物们都没有在意这个,到了三月他们最关注的事情是木淑兰的生产。

  没人关注木淑兰生男生女,大家关注的是这件事可以让大家过去道贺送礼,这个喜庆之事可以和赵进以及徐州各方拉近关系,可以其他各处的人攀交情谈生意,个别心里有鬼的还可以看看自家在赵字营的地位如何。

  所有人都知道,赵字营在典礼喜庆上很不在意,请谁不请谁未必存着什么心思,可能就是方便与否,但被请和不被请,直接牵扯到相关人等在当地的地位,前几次有些没被请的,仇家对头直接打上门来了,本来没资格却被发了请柬的,马上在当地威风起来,各方面都要给个面子。

  更不要说眼下不少人靠着赵字营发财,光是这盐货的分销和烈酒的零售,就让很多人进账不少,千万别因为没有去而被抢走份额什么的,大家都是着紧的很。

  尽管现在这举行典礼的事情还八字没有一撇,可已经有无数人通过关系人情递话过来,一定要有张请柬,甚至愿意在地方和生意的利益相关上做出让步。

  “大哥,这般景象是咱们赵字营蒸蒸日上的证明,人人俯首低头,不过这也是咱们赵字营还没有彻底掌控的凭证,若是咱们真是完全抓住,又怎么会这么多人要来,大哥身份如此贵重,岂是别人随意攀附的。”王兆靖对这番热闹景象有自己的看法。

  “你说得是没错,但咱们现在不能把自己摆的太高,如果辽民能源源不断的进入,再过一年或者两年,再有这样的事情就会没那么热闹了。”赵进笑着回答说道。

  这等场合如惠也是在场的,不过相对于王兆靖和赵进的轻松,他这段日子很少有什么笑脸。

  “要等田庄的第一波收成出来……”不管谁问他,如惠都这么回答。

  去年安$的很多流民庄户,他们所在的田庄现在还没有出产,他们和源源不断到来的辽民一样,都是在消耗着赵字营积存的粮食和物资,加上迁徙和安置也需要大量的耗费,看着账目上飞速减少的数字,如惠实在笑不出来。

  如果不是烧酒暴利,如果不是漕运上大批克扣贪墨的粮食需要卖钱,只怕赵字营现在已经支撑不住了。

  “耕田种地充其量是个稳,与其说为了收粮,倒不如说是养人,想要生发暴利,还是要在工商上打主意。”现在如惠越来越有类似的感慨——

TOP

0
  第1101章 徐州纺纱机

  不管怎么看待那些投机钻营的各方豪强,对方既然表达出这样的善意,赵字营也不会将他们拒之门外,当托人说情的事情越来越多之后,赵字营这边已经开始准备宴席摆酒,负责的就是王兆靖和如惠。

  讲完这些,王兆靖却肃然说道:“大哥,小弟冒?再说一次,希望大哥纳孟家小姐为妾,这是为咱们赵字营的长久打算,也是为大哥内宅安宁考虑。”

  听到王兆靖的话,赵进的脸立刻沉下来,不过除了恼怒的神色之外,更多的还是哭笑不得和无可奈何,他看向王兆靖,对方神情坚定,还没等他说话,如惠也开口说道:“老爷,三爷那边的说得有道理,老爷青春正盛,年富力强,两位主母又有公务操劳,纳妾入门,有个贴身伺候的人是好事。”

  赵进摇头苦笑着说道:“我家事,你们费这么多心思干什么?”

  “大哥,大哥你的家事就是赵字营的公务,其中关节,小弟和曹先生、周先生都说过,大哥千万不能轻忽。”王兆靖说得肃然无比。

  赵进叹了口气,却是站起身来说道:“你和大香和马队那边准备着,我要去淮安北区那边看看,你们先忙着,我现在去铁场和织场走走。”

  说完后,赵进在亲卫的扈从下走出门去,王兆靖和如惠起身相送,两人对视一眼,都有无奈神情。

  徐珍珍背后有徐家,或者说徐珍珍掌控着徐家,赵字营耗用的巨量煤铁都是由徐家那边提供,徐厚生主管匠造厅就不必说了,徐家子弟在各旅团、农垦、贸易内都有不少人做事,不管怎么讲,这都是好大一股势力。

  而木淑兰则是整合了闻香教的残余势力,原来东昌府不少的木家骨干,原来徐州闻香教分会的骨干,都是以木淑兰为宗主的,毕竟徐州闻香教分会现在还是由木淑兰掌管,而徐州闻香教分会已经将山东闻香教的残余吞了下来,甚至连沂州田家的白莲教系统也天然和他们这一派接近。

  除了还在教门中做事的人,那些闻香教出身,在赵字营各旅各团、农垦、贸易各处做事的前教众,对木淑兰这一系也是亲近的很。

  如果说徐珍珍和木淑兰之间有妻妾尊卑的区别,那么周围人也没什么话讲,可徐珍珍和木淑兰之间的地位是平等的,赵进也是这么安排的。

  徐珍珍和木淑兰彼此间姐妹相称,相处的很是融洽,彼此间没有什么冲突,但不是他们没有冲突就万事大吉了。

  她们代表着两派,而且她们能指挥动这两派的很多力量,这就天然会有矛盾在更不要说还牵扯到一个继承人的问题。

  现在赵字营的局面已经足够大了,尽管还在大明王法之下,可已经是个国中之国的模样,这么大的基业将来是谁的?虽然赵进刚刚二十出头,可他毕竟有老去那一天。

  徐珍珍和木淑兰也都足够年轻,看这个样子接下来还会生育,如果木淑兰生下的都是女孩,那没什么可说,但如果生的是男孩,那就有很多是非了,虽然大明讲究的是长子继承,可赵进从来不按照大明的规矩做事的。

  大家对这些事并不是杞人忧天,而是有无数先例在前,比如说历朝历代的皇家不过大家也知道赵进在徐珍珍和木淑兰之间不会做出什么选择,所以大家提出了个折衷的法子,请赵进纳孟子琪为妾。

  将双方变为三方,局面就不是那么激烈了,而且孟家兄妹算是赵家的家生子,孟志奇如今是火器大队的大队副,是赵进手下的精锐力量,把孟子琪嫁给别人的话,对赵字营来说有各种不便。

  当这个开始讨论的时候,孟志奇就知趣的远避,抓紧火器大队的操练,尽可能少的去见赵进,反正现在没有战事,不去请示倒还过得去。

  赵进来到织场的时候,让里面起了一阵骚动,管事们本来想让所有的织工出来跪迎,却被赵进这边拦住,示意他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原本不少老织工还觉得这么多人织布,纺纱跟不上,没想到纱始终能跟上进度,按照懂行的说,咱们这种做法比别家最起码快几倍。”织场管事兴致勃勃的说道。

  说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赵进走在织机之中,很多织工手都在颤抖,经线纬线时常弄楸,赵进走了几步也看出不对来,苦笑着离开这边。

  纺纱的地方和织布的地方相隔很远,相对于比较开放的织布工场,这纺纱工场就是戒备森严了,如果曾在赵字营酒坊内呆过的人,看到纺纱工场的格局后会觉得很熟悉,这里是完全封闭的行事,有高墙有壕沟,只有几个固定的出入口,四周都有拿着武器的家丁团练巡视。

  就在这边,一车车的棉线被送到织布车间那边,赵进走进去之后,看到的是同样忙碌的景象。

  只不过在这个工场内,纺纱并不是农户和江南织工们所用的那种纺车,而是完全不同的纺纱机。

  这种纺纱机是在一个框架的底部安上有绕满粗纱的线轴,框架上有十个锭子。每一个线轴都用带子连在一个锭子上。在两个横条之间通过的锭子形成一根杆,杆在框架上前后滑动。纺纱工把杆向后移动抽出粗纱,然后横条挤拢来把带子夹紧,同时杆向后移,转动轮子,轮子转动锭子,待绞合到一定程度时,杆又向前移动,同时锭子慢慢转动,把纱线绕上。

  从前的纺车,一个人摇动,一次只能一个纺锤出一根线,现在则是一个人摇动,但同时驱动十架纺车,效率足足高了十倍。

  有这样一道工序在,赵字营产出的棉布的成本就比其他人低了起码有四成,更不用说赵字营这边人工的低廉。

  在这边管事介绍起来,神情可就慎重了许多,大多是附在赵进身边耳语,而且在这边的工匠伙计等人申请也不像织布工场那样热情满满,各个慎重异常。

  纺纱机的运转也不是那么顺畅,时常卡壳,然后就会有木匠跑过来检查上油之类的,但即便这样,出产也要比纺车什么的快很多。

  “木匠和纺纱工已经有六个跑得了,都按照规矩打了顿板子,下次就该杀头了”

  对这消息,赵进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是笑着点点头,这些木匠和织工就和当时在酒坊那?看到酿酒秘法的工匠们一样,他们没想到这个法子这么简单,只不过是变换一下自己的思路,就有这样点石成金的效果,只要看过就能掌握,只要自己干肯定就可以发大财,就算和别人合股也会发财,何苦给别人辛苦做活。

  赵字营早就对逃跑的事情做了防备,凡是有这个心思的都被重重责罚,不过赵进知道,真正吓住时候要等第一个人被砍头,当看到这血淋淋的教训,每个人都会明白轻重了。

  在这边看完,走到纺纱工场的外面,已经没什么人能偷听,可管事的声音依旧压的很低,开口说道:“进爷,已经有工匠琢磨出织布的好法子了,属下已经把人严密看管起来。”

  “只要有好法子,立刻报上来,咱们肯定会重赏。”赵进点头说道。

  当时他在工场内给木匠一次提醒,结果真有人做出了可以同时运行十个纱锭的纺纱机,这个人拿到了足足一千两白银,给他两个选择,带着全家在工场内居住三年,三年后允许他开业做事,或者把银子交给家人,自己在工场内住三年,这工匠选择了前者,现在全家都在工场内居住。

  千两白银的赏格,副主管的位置,立刻让其他工匠的干劲起来了,尤其是那纺纱机并不是太复杂的机括,接触过那些水力机械的工匠们都有自己的思路,而且对于发明试做的材料和花费,赵字营的工场充足供应,一时间出现了很多发明创造的东西。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赵进当初提点的那一句,但这一句话却没几个人会记住,无非是竖着或者放平,都以为是随口一说。

  “吃喝上不要克扣,粮食盐货荤腥你需要就开口,想让他们做活勤快,吃饭先要吃饱。”赵进在临走的时候叮嘱了句。

  有人会为了这发财的法子疯狂,可更多人觉得这温饱安定难得,东家给了这么好的条件,大家就该感恩知足,赵字营的食宿会让他们更离不开这边。

  赵进来到铁场之后,这边的气氛就比纺纱织布那边要轻松些了,尽管烟尘滚滚,整个工场显得颇为脏污。

  徐厚生和几名主管都在现场这边忙碌,赵进来的时候,是徐厚生一人过来迎接,其他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个不停。

  平时徐厚生都是做士子打扮,浑身上下很是精洁,不过这个时候却像是铁匠一样,浑身上下黑一块灰一块,穿这个脏污的短袍,脸也是花脸,一个墨晶做的掠眼挂在胸前,双眼全是血丝,看起来疲惫劳碌。

  “让你姐姐看到,又得心疼了。”赵进笑着说了句,这个样子的徐厚生看起来很顺眼。

TOP

0
  第1102章 兴旺的工场

  徐厚生随手在脸上抹了把,这一抹非但没有更干净,反倒更加脏了,他笑嘻嘻的说道:“徐家的男人就应该这个样子,我姐姐看到肯定会高兴的。”

  说完这句,徐厚生兴奋无比的说道:“姐夫,你知道你说那炉子一炉能出多少好铁吗?十斤生铁能出斤熟铁,要是火候弄好了,可以出八斤半啊!”

  徐厚生说这个数目的时候,双手都在激动的挥舞,完全没了平时那种低调内敛的样子。

  “姐夫,一斤上好的生铁才不过一分银,可一斤上好的熟铁就要卖到七钱八钱,这抖抖手就是几十倍的厚利,姐夫,那烧酒也是你的法子,那纺纱机也是你的法子,你到底还有点石成金的法子!”徐厚生越说越是激动。

  这些话赵进也没办法接,只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等徐厚生这边冷静,赵进开口问道:“十六磅和十八磅的大炮怎么样了?”

  “有那个样子铸造出来不难,就是造磨具翻砂什么的花费工夫,过些日子就可以造出来请大姐夫验看了。”徐厚生回答说道。

  说完这句,徐厚生也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说道:“大哥,咱们这熟铁也可以用来造炮,我现在想试着用这个熟铁来造十二磅以上的炮,如果合用的话,咱们赵字营就不愁铜料的事情了。”

  “火器上含糊不得,既然造炮用铜最好,那就尽可能的用铜,你不要操心这个,我来去张罗。”赵进笑着说道。

  徐厚生刚才的兴奋还没有消去,顺着赵进的话说道:“大哥,咱们有了出熟铁的好法子,火铳和铠甲上的消耗就不那么大了,倒是能去买熟铁买铜,这门生意咱们做得过。”

  赵进却没有接话,只是看向不远处的几个人,那些人身上穿着和铁匠们一样的短褂,不过身材长相什么的区别不小,而且那种和其他人的疏离感很显眼,一看就知道是被抓到这边的几个教士。

  顺着赵进的眼神看过去,徐厚生连忙解释说道:“姐夫,这些洋和尚有两个很用心,尽管对这火器和冶炼上的事情懂得不比咱们多太多,倒是有点见识,有点窍门,另外在演算上很不错,这个能帮上咱们大忙,如今这铸炮做火铳,要演算的东西实在太多,我现在才知道,那射角可以用演算矫正算出来,倒是其他的几个不行,倒也没有什么反抗动手的意思,就是整日关在住处不出来,没完没了的念经。”

  听到这个,赵进禁不住笑了下,徐厚生那边继续说道:“自己念经不算,还有人出去找别人一起,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念经信什么教,连那个帮忙的汤若望和金立阁都这样。”

  赵进脸上的笑容立刻收起,严肃的说道:“在这个工场里,只有洋人自己能信教,咱们的人谁也不准信,谁信谁就要被重罚,你把这个话多强调几次,明白吗?”

  “我明白,姐夫你放心就好,说起来好笑,就这么几个洋人,说话都能听懂,可信教还不一样,那老麦对这几个教士没什么好气,几次差点要打起来,互相说对方会被烧死之类的,倒是鲁先生那边两不相帮,看起来和谁都不是一路人。”徐厚生答应后,又说了在营地内的逸闻。

  赵进忍不住笑,老麦好像是来自德意志新教区域,自然和天主教出身的教士们彼此看不顺眼,也就是在这个工场里有人维持秩序,不然那几个看着温顺和气的教士,真有可能把这个老麦绑起来烧死。

  徐州很多人不喜欢这个铁场,赵进身边的伙伴们也是如此,他们觉得火器工场里面太呛人,总是忍不住咳嗽,赵进却很喜欢这边的味道,这里和记忆中的味道有些许的相似。

  两人向前走了一段,和铁炉距离不远的位置是畜力机械的区域,朱行书在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这畜力机械的区域是他来负责的。

  “有了这畜力机械可帮了咱们大忙,从前打造铠甲要手艺熟练的老师傅领着学徒敲打几天,现在用这冲锤一下下的砸,很快就能做出来。”徐厚生介绍说道。

  “多亏了进爷那炉子弄出的好铁,有了那铁,做起铠甲来也方便。”朱行书上前见礼,笑嘻嘻的说道。

  火器工场和赵字营体系下的各处工匠,尤其是做到主管这个层次的高位工匠们都有个?觉,高高在上的进爷对工匠们格外偏爱,大队正和团正这一级的家丁头领,各处庄头,各处分店的大掌柜,在赵字营的势力范围内已经是大人物了,可在赵进面前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无比,森然相待。

  而工匠们开始也是如此,战战兢兢,他们对自己的身份有准确的判断,在这大明天下,匠人们的地位最为卑微低下,可相处久了却发现自己想错了,赵进对待匠人们格外和气,愿意询问和讨论,而且每次聊起来的时候,赵进不像是一位贵人,倒像是一位工匠,什么都懂一点的工匠。

  这么一次次下来,工匠们对赵进开始亲近,也知道发明创造,改进生产能得到丰厚的报酬,已经有人赚到了几百两甚至几千两,平日在工场忙碌,回家都是做大老爷了,这让大家干得轻松,也是干劲十足。

  对于朱行书这样新来的人来说,这徐州地面就是仙境,他从没想到居然有这样厚待匠人的地方,而且还是赵字营这样蓬勃向上的集团。

  朱行书心态这么好,自然也愿意多说几句:“进爷你不知道,这工场里的老师傅们私下跟我讲,说我这个机器是绝户的营生,这机械能用牲口带动,也能用水力带动,稍微懂行的学徒就能靠这个打出好东西,这么下去,大伙的手艺就不值钱了,眼下这没过几天的好日子也就跟着败坏了。”

  徐厚生眉头皱起,闷声说道:“这些人真不知道感恩,他们这手艺以前能换来什么,现在能得什么,真是”

  赵进却不以为意,笑着说道:“他们这么想也没错,咱们织场里的那些机器要是放在外面,只怕会有人冲进来给砸了,朱师傅,你怎么回复他们的?”

  这话让徐厚生若有所思,朱行书却笑着回答说道:“小的就说,大伙要抱着老手艺饿死那我也没办法,这机械就摆在这边,也没拦着大伙学,学了这门新手艺赚得更多不好吗?”

  “说得好。”赵进笑着点头,然后又是笑着补充了句:“朱师傅,你也不能抱着这门手艺不动,要变得更好,这样才能赚的更多,咱们赵字营对有用的东西什么都舍得给!”

  听到赵进这么说,朱行书收了脸上笑容,郑重的答应下来。

  几个人对话的时候,机械运作的巨大声响一直在耳边围绕,大家都情不自禁的抬高声音,大家都以为赵进会受不了这个,连一向漠然的牛金宝都在皱眉,可赵进却愉快的很。

  看着刚刚锻造出来还没有细致处理的铠甲钣件,还有各种武器用具的粗件,赵进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厚,有了这些,再有那些不断汇集而来的人力,就可以打造出无比强大的力量,别人看不出什么,可赵进却为这铁器工场里的一切迷醉。

  正在这时,却听到不远处有吵闹呵斥的声音传来,赵进从思绪中抽离,转头看过去,孙大林和牛金宝以及几位亲卫已经落位。

  不过在这火器工场内,都是赵字营最放心可靠的人手,倒是不担心会有什么突然的伤害,能看到是一位洋人教士在那边不断的躬身,好像在请求什么。

  “那位汤若望想要求见进爷”原因也很快反馈了过来。

  “……尊贵的大人,如果您能恩赐我们自由,我们会为您更好的效力,我们不光懂得火器相关的技艺,还懂得其他更多,希望能为您竭诚效力”

  汤若望表现的十分谦卑有礼,官话腔调虽然古怪,可大概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白。

  看他的表现,徐厚生和朱行书以及赶过来的于村几人都是面露不屑神色,明明是被强掳来的,却没有一丝骨气,这就要低头了,倒是路易在那边神色如常,只是表情有些紧张。

  “想为我做事不是不行,想得到自由也不是不行,不过要拿我想要的东西来换。”赵进平静的回答说道。

  赵进的这个态度让汤若望感觉到了希望,却又觉得尴尬和为难,他恭敬的说道:“尊贵的赵进大人,您需要的那些我和伙伴们都不懂,而且没有自由的话,也没有办法替您去寻找。”

  “如果你们有找到的途径和方法,和这边的人说,这个也会换成你们的功劳,说得越多,做得越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就越快。”赵进颇为直接的说明了条件。

  尽管汤若望能听懂赵进的话,可赶过来的路易还是翻译成西班牙语,汤若望沉默了会,似乎在下定决心一样,然后才开口说道:“尊贵的大人,您这样的作风有损您的尊严和身份,我们是为了散播荣光才来到这里,没有任何的恶意,我们……”

TOP

0
  第1103章 清江浦的海上人

  “在这里,有资格提条件的只有我,你想实现什么的话,最好做到我要求的这些,这样我们才能继续谈下去。”赵进微笑着说道。

  说完之后挥挥手,亲卫们把汤若望带走,汤若望倒也没有挣扎愤怒什么的,只是变得有些低沉,徐厚生只在那里摇,低声对赵进说道:“姐夫你和洋人讲话的时候,遣词造句总觉得有些古怪。”

  赵进干笑了声,却没有接这句话,只是郑重说道:“厚生,你要把这些洋人当成老师,不是说你要如何尊敬他们,而是你要把他们的本事学会,你要学会,匠造厅和工务学堂的工匠和学丁们要学会,怎么学会,要看你的本事了。”

  “请姐夫放心,他们身上的技艺未见高明,却是咱们没有的,我一定会用心学习。”徐厚生对待这个也是态度郑重。

  ************

  “现在司礼监那边对东厂和锦衣卫压的很紧,让他们打听出咱们徐州的机密消息,还要收买咱们徐州的核心人物”刘勇从清江浦回到徐州,带来了那边拷问的结果。

  “外间传言咱们赵字营在境山挖出了银矿,所以才能支撑如此大的局面,厂卫要把这银矿所在打听出来,更恶毒的是,他们还要挖了大哥家的祖坟,说那边风水极佳,破了这个,大哥的运势就弱了”说起这个,刘勇满脸愤然。

  挖祖坟是最为恶毒绝户的手段,也难怪刘勇这般想,不过这一个传闻一个手段都是荒诞可笑之极,赵进听了只是在笑,除了这些,刘勇还提到魏木根的那个法子,在赵字营系统的要紧地方上严密布防,而在其他各处则是常规处置,这样没办法面面俱到,可却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赵字营各处的安全。

  对这个说法,赵进、王兆靖和如惠三人都是同意,赵字营现在还不是官府,也没道理什么都管,地方上的百姓对这样的局面未必会有感激,搞不好还会有怨气,一旦什么都管,那么事事就成了你的责任,有一点差错也是你的不对,而抽身站在边上,保持威慑,遇事出手帮忙,反倒能收获敬畏。

  “大哥,小弟想要带着田英、田竹他们去登州府那边,或者跟着船去辽东各处看看。”刘勇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赵进刚来何家庄的时候,和周围九处村寨联村联保,田英都是附近的土豪,不过他们是最早被赵字营吸纳的地方势力,现在已经成了赵字营的一员,不过却总在边缘,而田竹他们则是从沂州过来的,目前还在历练考察之中。

  这也是徐州赵字营系统的一件趣闻,田英和田竹虽然同姓,可宗族完全扯不上边,双方在徐州接触之后居然还颇为相投,少不得拜把结义成了兄弟,交情相当不错,不过心思通透的人能看明白,这是赵字营内边缘人物抱团自保的一种手段。

  刘勇提出这两个人并不是特指,而是泛指徐州本地有资历的边缘人物和山东大乱前后被招揽那一批人,他们能做事却没什么出头的机会,更让他们难熬的是,连做事的机会现在都不太多,只是按部就班的做活。

  “不要冒险,你的性命很值钱,需要什么这边都会给你。”对刘勇的干劲,赵进已经没力气去训斥了,不过登州府那边的确要用内卫扎下根,去辽东收拢难民的事情更需要能做主的在那边亲自主持,刘勇去那边,在临清州和济宁州来回活动的雷财估计也会过去,那边就不会那么伸不上手了。

  “小勇这法子不错,咱们这边想做事却不合体系的人不少,去登州府那边能历练能考验,只不过海上风大浪大,小勇你一定要慎重。”王兆靖对这个颇为赞同。

  刘勇点点头,只是闷声说道:“如果这次去辽东的海船,能有几艘,哪怕只有一艘是咱们赵字营的,是蔡家人和咱们自己的家丁操控,那就方便很多了,现在这余家虽然帮忙,可总是隔了一层。”

  说到这个,坐在一边的如惠冷笑了声:“余家的心思未免太多了些,说是三年五年成才,可咱们派去人一年多了,现在还都是在那边打杂,这航海操船难道比这造炮炼铁还难,或者舍不得给咱们用船?”

  如惠这边也是不断有相应的消息传回,他说这几项没什么可比的地方,不过他的意思大家都懂,赵进缓缓摇头,沉说道:“你们说的我知道,大家都知道,恐怕余家自己也知道的,但咱们在海面上的事情全靠这余家帮忙,他们也做得很用心,在这上面藏私,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

  “大哥,蛤蜊港那边的进项可是海量,他借着清江浦大市和商货在洋面上呼风唤雨,甚至在海州淮盐上也有大利,得了这么多好处,他们有什么情理?”王兆靖闷声说道。

  赵进又是摇头说道:“这些大利咱们都有一份,而且他的根本在江南,沙船一到海上咱们又没有办法,真要争竞起来,我们有什么办法吗?”

  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大家都明白轻重利害,但也明白赵进的立场和态度,不过这个局面就是如此,进销火药,收拢运输辽东难民,甚至收罗外洋技师,打听洋面上的消息,都需要余家来做,赵字营目前还找不到别的替代。

  余家对赵字营的支持已经可以说得上全力,所以存着些许私心大家也没办法拿到台面上讲。

  “归根到底,是咱们没有自己的海船船队,这海上的势力又是自成局面,咱们居然找不太到下手的法子。”王兆靖感叹了句,刘勇这时候插言说道:“清江浦那边南来北往的人众多,难保就有海商海主们的人,这个可以留意打听下。”

  “这是个法子,但也是大海捞针,说起来那个李老海怎么不见踪影了?”如惠闷声说道。

  说到李老海,屋中几人安静了下,随即露出情不自禁的苦笑,赵进感慨说道:“这姜还真是老的辣,本来是求我们的局面,现在倒是变成他主动了。”

  *

  清江浦运河岸边的几处水陆码头上,赵字营安排在明处暗处的眼线都不少,除了内卫和巡丁的坐探,各家货栈船行的伙计也算是徐州的耳目,会靠着这消息换取赏钱,来来去去的行商旅人,一有不对就会被盯上。

  那边一艘船上下来七个人,熟悉这边的立刻能判断出那船是江南那边的海船,料数不大,是海上江上都走的那种,而船上下来的人则是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看他们的肤色和做派,这几个人还不是江河湖泊上的,而是洋面上的海狗子,更不要说这七个人肤色黝黑,衣衫不过寻常粗布,可各个壮实,佩戴的短刀也不是便宜货色,这一看就是那家海主的亲信人马,甚至是哪位海主来了。

  可能在洋面和沿海横行惯了,除了那四十几岁的独臂人沉稳些,其余六个年轻汉子都张扬的很,消息迅速传递,巡丁和内卫放在这边的坐探早就过来了,正扮作客栈拉客的伙计,笑着上前试探。

  “这地方倒富庶,要是洗一次就痛快了。”有人笑着说道,他的同伴们跟着哄笑,开始讲话坐探们根本听不懂,可巧一人能听出这是闽地的方言,立刻就近找来家福建店铺的伙计,只让他沉默听着,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这话的意思大家当然明白,眼线们立刻凛然,消息急速向外传递,如果这些人有异动就会被当街捉拿,当街格杀也不是不能。

  “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么繁华的地方,咱们船进来的时候你们看岸边了吗?那都是有钱人家的大宅,而且这边水路宽阔,只要风合适,咱们家的大船也能进来,到时候真是快活了。”前面人说,同伴在附和,跟着的那个伙计脸色都变了。

  好在内卫巡丁安排的监视很不错,随时有人和那伙计擦身而过,询问这几个人说话的意思,然后再去不远处汇总,这样不会暴露相关人等,也能一直跟下去。

  “你们几个说什么胡话,跟你们讲了多少次,岸上不是海上,在这边失了风,就算花银子进去也捞不出来,再说这清江浦你们以为那么好进出,真要动手,这边就能把河拦住,咱们怎么出去!”前面那独臂中年人听得不耐烦了,回头呵斥几句。

  “七伯,到时候硬碰硬杀出去就是,咱们家的兄弟连官军都不怕,,这太平地方养出来的人算个什么?”

  “你这个就是眼皮子浅了,咱们海上人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陆上的,那一次上岸不是让倭人打头阵,你们冲在前面过吗?你们是没见过那徐州兵马,真是一等一的精锐,咱们打不过,就是那些亡命的倭人也不行。”那独臂中年说得很郑重。

  “海叔,真有这么了得,可看不见什么啊,月港、澳门都有炮台的,这边怎么不见,这块肥肉在这里摆着,就没有人过来动?”又有一人问道。

TOP

0
  第1104章 海主登门

  那独臂海叔摇头说道:“这个我不知道,不过你也没说错,这么大块肥肉摆在这里,怎么就没有人来碰,钟斌那一队常在浙直海面上往来,怎么就不对这边动手,他洗海岸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些议论不断的被传到几十步外的一位中年耳中,这中?越听越是心惊,一边眯着眼看前面,一边低声说道:“报到团正那边去,让他们安排披甲巡丁过来,这几个人恐怕是亡命悍匪!”

  刚有人跑去报信,却看到前面那战战兢兢跟在后面的伙计突然就跌坐在地上,然后手脚并用的向后爬,已经惊慌到极处的模样,而这福建伙计跟着的那七个人都是回头,几名年轻人还在那边哈哈大笑,这突然的紧张让几名跟随这一队的眼线都停住了脚步,顿时漏了痕迹。

  负责监视跟踪的中年人都想要吹响铜哨了,哨音一起,最近的巡丁就会赶到,可那七个看着是海上亡命的壮汉居然没有计较什么,笑了一阵扭头继续向前走,完全是毫不在意的做派。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来了我赵字营的地盘,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不然让你知道什么叫雷霆霹雳,对方这样的做派让监视的人各自咬牙,到这个地步,也没必要隐藏什么行迹,直接就调集力量了,怪就怪在前面的人居然也没想跑或者战斗,还是自顾自向前走。

  已经有二十名披甲巡丁拿着朴刀赶到,还有十余名拿着长杆套索的,只要一声令下就要上前拿人,可主持这件事的人也下不了命令,因为对方没有做什么违法的勾当,只不过说得凶残些,万一对方只是来这边做生意的海商海主,自己贸然行事,岂不是莽撞,而且对方在发现被跟踪之后没什么激烈反应,这也不太像是强人。

  凡是赵字营相关的人马,对赵字营在清江浦的力量都有绝对的自信,不觉得对方会做什么声东击西的行为,做了没有任何意义,主持这边的人犹豫半响,还是示意大家跟随。

  可就这么跟随,越走局面越诡异,即便是路上行人也能看出那七个人在前面走,后面跟着几十名巡丁,倒是没什么闲汉敢围观,巡丁对待凑热闹添乱的无关人等有各种整治法子,从鞭打到挖河泥,早就把闲汉和旁人看热闹的心思收拾老实了。

  眼看着对方居然来到了云山行总号的门前,贸易厅成立之后,云山行总号就从徐州来到清江浦,因为这边才是商货贸易的集散中心,甚至可以说是这天下间的集散中心,总号在这边自然方便做事,总号和贸易厅是一伙人马两块牌子,因为周学智身份贵重,董冰峰的第三旅又是驻扎在清江浦之外,这边就成为徐州赵字营在清江浦的核心所在。

  赵字营上下力求简朴,而清江浦的云山行总号却不同,做生意就是要让人知道自家的底蕴实力,所以此处颇为堂皇气派,在寸土寸金的清江浦沿河区域居然还弄出偌大一片铺着石板的区域,用来车马停靠。

  此处云山行全部是二层楼阁,楼和楼之间还有木桥相连,不说别的,单是比周围高出一层的高度,就有威压清江浦的气派在,这建筑也给清江浦众豪商定下了标杆,大家虽然知趣的不在这边造,可最近清江浦周围动工的楼阁当真不少,不少还是三层左右。

  “倒是和南洋那些番鬼的砖堡差不多。”

  “朝山里走还有土楼呢!不对,这里居然有炮台,你们看到没有,上面那个看着用木板遮蔽的!”

  看到这云山行总号的建筑规制之后,那七人中有这样的感慨发出,不过这么一片宽阔广场配合上云山行的楼阁,当真显得富贵大气,让人心生敬意,而且这边和寻常街道不同,来到这边的都是骑马坐车坐轿的富贵等人,这等满满的富贵气象也是别处没有的。

  不过这边的防备要比其他各处森严许多,这里可就是重点守御地方之一,驻扎在此处的家丁连队,巡逻周围的巡丁中队,还有混杂在人群中的各种便衣内卫,甚至在广场边缘的茶棚里还有淮安府的捕快坐镇,一旦有需要官府出面的,他们也会出手。

  消息传递,广场上那边已经知道这七人的来到,不过没有什么太显眼的防备,看到身穿铠甲手持长矛站在云山行总号前的家丁,那几名年轻海上人才不那么轻松?“这样子南洋倒也看过,可精气神却远远不如了”,感慨议论的声音也放低不少。

  那独臂中年没好气的看了看身边几人,闷声说道:“在这里知道小声了。”

  说完这句,这独臂中年却转过身,对还跟在后面的几个人摆手说道:“几位徐州的兄弟,麻烦过来一下,有事相托。”

  主持跟踪的中年此时却有些哭笑不得了,自己这般如临大敌,还当街出丑,可现在怎么看都像是错判了,不过这中年人倒记得刘勇和黎大津的话“宁可抓错,不可放过”“时刻警醒”之类的,把心情调整下,尴尬的笑了笑,这才走上前去。

  那独臂中年抬手躬身,作揖示意,然后客气的说道:“麻烦和贵处当家做主的通传一下,就说福建李老海拜访,想要拜见龙头进爷。”

  说这话的时候,边上年轻人还从怀里掏出一张拜帖奉上,主持跟踪的内卫中年听到“龙头进爷”这个称呼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听对方自报家门,又礼数周全的奉上拜帖,当即不敢怠慢,连忙客气的接过帖子说道:“请几位贵客稍待片刻,在下这就进去通报。”

  进出没有花费多少工夫,在这期间有人不为人注意的过来观察,回去以后就确认了李老海的身份,毕竟对方曾来过赵字营的控制区域,还和徐厚生关系不错,他的相貌特征早就有人记下,主持跟踪的内卫中年人没有出来,但总号有一名掌柜带着伙计出面,客客气气把人请进了总号。

  云山行系统内和松江余家的来往频繁,很多人都认为余家是自己人,但周学智却了解更深,李老海到来的这件事,凡是相关人等都被勒令保密,李老海也没有在清江浦这边停留太久,第二天一早就由家丁护送北上徐州。

  从清江浦到徐州,无论运河或者陆路都是繁忙无比,李老海来过一次,对此有些印象,可路上的人多还是把吓到了。

  “难道要过节?或者出了什么大事,上次来的时候,那里有这么多的行人商旅?”

  “的确有大事,进爷夫人要生产了!”

  带路的家丁倒是不把这李老海当外人,直接就是回答,看着同路的这些富贵队伍,李老海身边的几个年轻人都是啧啧惊叹“这可是咱们龙头的气派了”,李老海这时候却有点火大,输人不输阵不是放在这个时候,李家龙头哪有这么大气派,地方士绅又怎么会和他来往,路上很多人家一看就是有官面背景的。

  不过李老海一行人的争强好胜在进入邳州和徐州境内之后烟消云散了,徐州邳州的繁华富庶和整饬远超他们想象,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这里和大明、倭国以及南洋的几个繁华都市完全不同,粗看都是那样的建筑和规制,可稍微留意就会发现完全不一样,这种新奇和不同让他们更震撼,甚至不自觉间带着些骇然。

  徐州这边客栈是不要想了,往年这时候客栈借宿都紧张的很,今年更是不必说,但李老海和徐厚生以及朱行书算是有私交的,他们用自己的住处招待,倒也算得上宾至如归,李老海随行的几个年轻人也作了介绍,都是他的子侄辈,也都是海上李家大帮的成员,不过有趣的是,同为子侄,有人姓李,有人却姓郑。

  年轻人好热闹新鲜,接风之后就出去逛了个痛快,何家庄里外都走遍了,回来一直想这边都繁荣到这个地步,那徐州州城要到何等程度,经人解答后才知道不对,他们也看到了赵字营家丁旅团的威风,从清江浦一路到徐州,也算是见识到了赵进的局面,还听到了更多传闻,大家心中那股傲气总算消退了不少,觉得徐厚生和朱行书出面接待不算无礼。

  “并不是谁需要谁,也不是谁求着谁,彼此都可以互补,所以这李老海来了!”对李老海的到来,赵字营上下很是惊喜,真觉得命数气运在赵字营一边,颇有点心想事成的神奇,不过赵进很冷静,李老海来了不止一次,徐州也有他需要的东西。

  既然要谈,且赵字营对李老海背后的海上势力很需要,那就要做些筹划,赵进没有立刻去见面,除了不想表现的太急切,同时徐州这边到来的各路人物太多,需要见面的人实在不少,抽出工夫来也不容易。

TOP

0
  第1105章 低价的兵甲  

  但王兆靖和徐厚生还有朱行书谈了谈,就对这李老海第二天行程做出了安排,何家庄玩乐的地方不少,比起清江浦来别有特色,不过李老海的心思明显不在上面,他见赵进的心思很急,可客随主便,也得耐着性子听从安排,徐厚生领着他去的地方是一处仓库。

  李老海的子侄们倒是有心思多转些地方,本以为会带着游玩,却没想到领到仓库这边,这里周围都是库房堆场之类的处所,看着让人很糊涂,徐厚生没有领他们进去,却转到了仓库一边,那里摆着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摆放着铠甲、刀剑兵器以及船上用的各种铁件。

  看到这个,李老海一行人先是一愣,随即就来了兴趣,这边摆出来的铠甲兵器、船上铁件之类没什么新奇样式,可比起常见的那些却多了分规整,李家子侄先上去观看摸弄,而李老海却转向朱行书说道:“你倒是把大帮里的底细说个干净。”

  朱行书也不害怕,笑嘻嘻的回答说道:“我这是一直记着大帮的恩情,看着能帮上忙,这才摆出来给各位看。”

  李老海和朱行书打趣两句后没有多说,他的心思也全在那些铁制的兵甲器具上,而先前他那几位子侄各个看得两眼发光,不时的拿下来摸弄,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这刀口真不错,比那些成捆的握刀好太多了!”

  “你看看这甲,像不像番鬼那甲,我觉得比番鬼用的那个还要轻便,搞不好火器都奈何不得!”

  “胡说八道,要是番鬼那火铳什么甲破不了,倒是洋面上那些装铁砂的恐怕打不动你。”

  “说起来咱们那些船上的钣件锈蚀的厉害,也该换新了,这次可以带点回去,龙头和几位叔伯看了肯定会高兴的。”

  李老海的子侄们议论纷纷,满脸都是兴高采烈的神情,李老海却很沉稳,他拿起一柄四尺刀,这刀比倭刀的刀身要略宽,刀背要略厚,大概形制上却不差,这样的兵器正适合船上跳荡厮杀,同时又比易折的倭刀结实,别看李老海独臂,可用刀颇有心得,随手向前一挥然后一摆,手腕转动间刀光闪动,仓库附近几名徐州义勇脸上露出敬佩的神色,这两下没有十年二十年的厮杀用不出来。

  把刀放回架子上,李老海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朱行书,微笑着开口说道:“你还真知道咱们大帮要用什么家什,这刀是你造的?”

  “知道海叔你这边还要过来,我就琢磨着造了一批,怎么样,入手合适吧!”朱行书笑嘻嘻的问道,李老海点点头,却颇为肃然的说道:“难得这曲柄造的这么规整,抖动手腕的时候不累不脱,真是不错,我倒是后悔送你过来了。”

  没等朱行书开口,李老海又是问道:“这一把刀卖多少银子,一次百把千把的要呢?”

  朱行书和身边的徐冇厚生对视一眼,徐厚生点点头,朱行书笑着说道:“海叔您要不把我送过来,还真就造不出这么好的刀,海叔要喜欢这把刀那就送您了,要是大批量的买,这一把要三两三钱银子。”

  “你直接说三两,我也不和你砍价,还特意留个余数给我向下讲,是不是?”李老海笑骂一句,大家从前就是熟识,相处起来的确很随便,不过下一刻李老海和他的子侄们都是愣住了,齐齐愕然的看向朱行书,然后又看向他身边的徐厚生。

  “我们要的这百把千把,钢口刀身都要和这把刀一样,可不能拿出个好样子来,其他的用糟烂货来糊弄?”李老海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他却是盯着徐厚生说话,他知道这边谁人做主。

  徐厚生看了看,上前开口说道:“做不到每把刀和这把一样,但稍差点稍好点都不一定,李叔你若是想买,到时可以一柄柄验看,有一把不好,咱们退换就是。”

  刚听到第一句,大家脸上都露出恍然和不屑,心想摆出来的门面样品总归好一点,却没想到对方这么说,这是有十足的把握提供好货了,李老海没有出声,他身边一位年轻子侄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徐公子,老朱,成捆卖的倭刀都要三两五钱银子一把,低过这个价钱的就只能做摆设了,你们这刀用料这么好,却卖这么便宜,赚什么呢?你要是卖烂货给我们?不对,没骗我们的道理。”

  这位说话直接,说到一半被李老海瞪了眼这才改口,不过的确没有骗的道理,各自都是一方豪雄,百把千把虽说要不少银子,可也不在彼此眼里看着。

  “郑四弟,倭刀是倭刀,我们徐州的刀是徐州的刀,进爷什么场面你也看到了,他能为这点小事败坏自己名声吗?再说了,刚才徐公子说得很明白,你们挑拣就是,烂货退回来,拿好的走就行。”这次朱行书的笑容里带了几分郑重。

  话说到这里,就是个买不买的问题了,质量上最起码现在不必担心太多,李老海还在沉默,他的子侄们却兴奋起来,拿起架子上的各项物件询问,朱行书一个个价钱报出来,都比他们估计的要低,而且质量要好甚至超过,这让李老海的子侄们好像进了宝藏一样。

  “进爷想让咱们大帮做什么呢?居然搭这么大的人情下来?”李老海自以为找到了原因,沉声问道。

  那边徐厚生听到这个却是笑了,摇头说道:“李叔,这些铁件我们只要赚你们银子的,就算这一批白送,你们海上这损害大,一批批的要,我们也送不起啊!”

  李老海又看了眼朱行书,他知道海上用铁的关节十有*是这朱行书说的,海上风大潮湿,风里和湿气里的盐分也多,铁器很容易锈蚀损坏,加上航行海上,自保或者抢掠,动武的时候不少,战斗中的折损更大,但取得补给却不容易,李老海所在这个大帮是福建为主,福建不产铁,想要补充兵器只能去往别处。

  广东佛山是大明徐州之外第二大的产铁中心,可福建海主和广东海主从来都是敌对,福建大帮很难在这边取得铁器的补给,倭国和南洋那边则是质次价高,好货不是没有,但价钱往往极高,高价花出去却没有好用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要把朱行书放在南洋那边,就是为了行个方便和打算以后自己打造。

  所以徐州陈列出这么多铁器之后,李老海这边就动心了,知道价钱之后更是如此,这样的价钱即便乘船来到这边装运也是大有赚头,要知道在广东附近洋面,想要取得兵器差不多要比原价多花几倍,广东很多小海商就靠着这个发财,甚至话说回来,来这边贩卖都是暴利,这样质高量大的铁器,大明内外不知道多少人需要。

  只是这李老海经历事情多了,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宴席,这么低的价钱还能维持这么高的品质,据说还要赚钱,这怎么可能,大家再怎么不懂行,和别处取得的价钱一比就知道了,事物反常必为妖,肯定有什么不对,可对方所说的那些条件等于把自己的退路都堵住了,以他短暂几次结束,这徐厚生可不是弄虚作假的人,那朱行书虽说嬉皮笑脸,可也不是做生意的人,两人眼下都冇是很真诚的态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老海犹豫半响,还是咬咬牙说道:“既然都这么讲了,老夫再矫情就不是汉子了,等走时候劳烦备齐一批货,数目晚上就给你们!”

  徐厚生脸上露出兴奋神色,笑着连连答应,这份热切让李老海和子侄们又是心生疑窦,不过这时候却不能讲出来了,只是继续观看询问。

  一样样仔细看过,一样样仔细问过之后,徐厚生他们早有准备的拿出了单子来,可惜李老海几个子侄,只有一个知道数字怎么写,其他是看不懂的,尽管没有当场定下什么,可谁都知道买的肯定不会少。

  在这边看完之后,又要带着李老海一干人去徐州的集市和盐市上看看,徐厚生和朱行书落在后面,徐厚生低声笑着说道:“我姐夫总说这技艺手艺就是银子,当时我以为说得是工钱,没想到却是这种。”

  赵字营匠造厅自然知道外面的价钱,有清江大市和余家通报消息,赵字营对天下间各种货物的成本和卖价是最了解的,自然不会做赔钱的生意,事实上赵字营匠造厅在这次的铁器生意上同样有暴利,虽然是匠造厅的人出面接待,价钱却是云山行的人确定,以后同样的铁器放在市面上卖,不会比这个价钱高太多。

  如果李老海一行人知道这个他们以为很低廉的价钱就是市价,肯定会更加惊愕,根本想不到赵字营在这上面居然还有厚利在,特别是他们走南闯北,大明外洋的价钱心里都有数,这更让他们想不到..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9-20 18: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