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溪流总爱同石头说话。清晨走过木桥时,我听见它们絮絮的私语,苔衣斑驳的岩石被推搡着,发出闷闷的笑声。涧水裹挟着碎金般的阳光,在石隙间忽而隐没忽而跳跃,像群顽童在捉迷藏。
正午的溪水是另一番模样。白亮亮的波光里,几尾青鳅翻出银鳞,搅碎了水底沉淀的松针云影。岸边野樱的落瓣打着旋儿,追着浪花跑出半里路,终究还是被抛在青石滩上。风起时,老枫树的倒影便碎成满溪红玛瑙,泠泠的碎响里,分不清是水声还是叶声。
雨后的溪最是率性。浑浊的水流卷着断枝枯叶横冲直撞,平日里温柔的水草全成了狂舞的蛇。但不过半日,它又恢复成清透的模样,只是石头上新添了几道擦痕,像少年打架后留在嘴角的淤青。
我常蹲在潭边看水蜘蛛滑行。它们轻盈的步点踩着水面张力,划出极细的涟漪。这时候的溪流仿佛凝固的玻璃,倒映着整片天空的蓝,直到一尾鱼跃出水面,才惊觉水仍在流动。暮色渐浓时,归鸟掠过水面,翅膀带起的风里,我听见整条溪都在轻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