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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大明武夫 【作者:特别白】(4月18日更新至 “第1530章 将来的君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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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四十三章 另开局面?不准

  赵进站在那里俯视着自己的伙伴,此时终于有些不耐烦了,闷声说道:“你这么慌慌张张赶过来,到现在又是这种混账样子,给下面的家丁们看到,还以为徐州出了什么事情,你以后还要怎么服众,快些起来”

  说到最后已经是呵斥,王兆靖坐在那里身子一震,肩膀居然有些颤抖,赵进眉头皱紧,伸手抓住王兆靖的肩膀,直接把人从地面上提了起来,狠狠一晃,怒喝道:“你昏了吗?”

  这一晃,这一喝,王兆靖的身体颤抖停了,只是捂着脸的手没有放下,在那里沙哑着嗓子说道:“大哥,容小弟再静一下。”

  也就是几个呼吸,王兆靖不再捂着脸了,在明暗不定的火把光芒下,能看出他眼圈有些红,刚才肯定流了眼泪

  “大哥,这次小弟没有考中,以后再也不会去考了。”王兆靖莫名其妙的说了这句话。

  说完这个之后,王兆靖自嘲的笑了笑,神情却比刚才轻松了不少,赵进盯着王兆靖说道:“你心里还是有放不下的东西。”

  “放下了,早就放下了,只是一时间空落落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王兆靖揉了揉脸颊说道。

  赵进点点头,转身就要向外走,还没动作,身后王兆靖就开口问道:“大哥,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一切照旧就好,我们一步步走,不用理会外面风云变幻。”赵进简短回答。

  王兆靖闷闷的点头,跟着赵进向外走去,低声说道:“刚才倒是让大哥见笑了,小弟一时间乱了分寸,这次就和大哥一起去清江浦那边。”

  “你是让人见笑了。”赵进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情绪宣泄之后,人会很快的冷静下来,王兆靖此时不看脸上的痕迹,根本看不出刚才那般失态,快要出院子的时候,王兆靖快走了几步,低声询问赵进说道:“大哥,难道这些事你提前就已经推断出来了吗?”

  “有什么稀奇吗?看出来的又不止我一个。”赵进回答的很谨慎。

  的确如此,没什么人对杨镐出师辽东有什么指望,大都觉得败多胜少,孙传庭也是同样的判断,只不过没有人想到会败的这么快。

  实际上赵进也一直想知道结果,杨镐率领十余万大军出辽东,胜败如何,或者说失败会是怎么样的失败,会是僵持之后的后退,还是损失严重的撤离,又或者是这样的歼灭战,每一种结果都有不同的意义。

  现在这样的完败结局让赵进的目标更加明确,也让他更知道将来该怎么去做了。

  “大哥,这次的大败会让加征辽饷的事情不再有任何余地,朝廷上下必然全力推行,在这里面,咱们大有机会。”王兆靖似乎也恢复了冷静,跟在赵进身后说道。

  正在院子里准备休息和轮值的家丁们都有点奇怪,三爷王兆靖失魂落魄的追过来,到现在好像冷静下来了,也不知道这是折腾什么。

  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不过也是有好奇询问的,得到的回答都是三爷得了家信之后就召集马队冲了出来,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一听这个,大家也就不怎么关心了,那十有八九是京师那边的大事,这些大事和下面的人没有一点关系,理会他作甚。

  第二天启程的时候,牛金宝依旧在队伍后面,不过这次跟在他身边的人更多,没有查明底细前,这么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可不能距离赵进太近。

  别看过来报信的时候心情激荡,第二天在路上王兆靖就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甚至和赵进谈笑风生,可能为了掩饰昨晚的失态,所以要格外的正常些。

  不过所谈的事情却是深思熟虑,朝廷加征辽饷,天下间人心惶惶,必然会有大批的百姓破产,如何利用这波风潮招募更多的人力,如何在其中谋夺产业,大横财,壮大赵字营自己,这次都是上好的机会。

  别人没什么感觉,三爷本就是进爷的智囊,出谋划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赵进却有另一种感觉,昨夜失态之后,王兆靖终于彻底的占到了赵字营这边来,不再有什么别的想法。

  或许得到杨镐征建州大军失败的消息之后,王兆靖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之所以那般失态,或许只是失落之后的宣泄。

  “我们不缺银子,清江浦这一地就足可以筹备支撑赵字营的花销,各处庄园加上地方上的贡献,粮食也是不缺,既然什么都不缺,我们就不能琢磨着怎么在里面财压榨,没了人心,那做什么都无用。”赵进说得很明白,也是很直接,昨夜之后,有层窗户纸被彻底捅破了。

  王兆靖在马上笑了笑,只是说道:“若只是徐州一地不交辽饷,官面上还应付的过去,如果徐州加上周围这一圈地方都不交,只怕难应付过去。”

  “你觉得征辽饷之后,天下会怎么样?”赵进没有回答,只是笑着问了一句。

  王兆靖稍一沉吟就得出了答案:“必然生乱,这样敲骨吸髓的压榨,百姓根本经不住,更不要说各处天天连连。

  “既然生乱,朝廷肯定要去压那些乱子,那有什么心思理会我们。”赵进笑着说道。

  “大哥,万事不能想当然,世事万变,咱们得多做准备才好。”王兆靖却很严肃。

  “你说得也是没错,但不管外面如何变,只要咱们赵字营不变,只要把住眼下这几个财源,只要咱们兄弟们练兵

  家丁不松劲,那就不用担心外事的变化,咱们自家强了,不是我们要看外面,而是外面要看我们。”赵进还是老一套的理论。

  王兆靖笑了笑,他也来了一次答非所问,只在那里说道:“大哥,咱们到底要做什么?”

  对这句话赵进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王兆靖自问自答的笑着说道:“不急,慢慢做就是了。”

  到达清江浦之后,还没等赵进出去请人,清江浦的豪商们已经找上门来,原因也很简单,各家的仆役家奴就在赵字营营地外守着,一有消息就要立刻回报,自然能第一时间知道赵进的动向。

  他们来找赵进都是商量一件事,扩建清江大市,短短几个月,每个人都被这么一个大市的生财能力震惊了,现在这片区域都能和聚宝盆一样,若是能做到更大会如何,清江浦靠着运河的地方又不仅仅这一处。

  赵进的回答也很简单“不准”,一切都只能在这个清江大市里进行,不准另开局面。

  漕运是天下命脉,清江浦是漕运中枢,以大明的格局来讲,说清江浦是天下经济中枢也不为过,南北货物通过各条水路6路汇集在这边,然后再交易分配,去往天下各处,这样大的局面,这样大的财货汇集,区区一个清江大市当然容纳不了,再开也是日进斗金。

  不过赵进也想的很明白,再开一处新集市,这伙豪商必然要再谈份额,肯定不会甘心眼下这种根子被赵进抓在手里的情况。

  而且即便赵字营用武力压服,继续强力掌控,且不提会引起如何的潜流暗涌,单是会把赵字营大部分的力量吸引过来这一点就不合适,赵字营的根本目前徐州,如果大股力量都来了这边,就只能继续扩张来应对,但和王兆靖说归说,做起来还是要掌握一定的分寸,眼下还没到继续扩充的时候,赵字营此时的规模已经很扎眼了。

  豪商们大概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之所以来问,也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想着如果赵进同意,那就是天降横财了。

  赵进于脆利索的拒绝,大家也只好用另外的手段,要说这手段其实也简单的很,不过就是在店铺门前设立一个木板,把每日商品的种类和大概的价钱写上去,店里的货物都在仓库里存放,客商们从这个木板上看到自家需要的,然后去和店家商谈,达成交易之后再去提货,这其实也是颇有效率的手段。

  这手段实际上是云山行和孙家商行用的,简单易行,不过大伙之所以不用,倒不是因为这个法子不好用,而是用了这个,就没理由提什么扩建大市的事情了。

  既然没办法扩建,那这现成的法子也只能捡起来,倒是有人反应过来,市面上的价钱似乎一直按照赵字营那几个商行外面的水牌走,写上什么价钱,无论买家卖家,大家都按照这个价钱来,要这么说的话,这水牌的利益未必比扩建要小。

  以清江浦这样的体量,多少商机,多少财货,可消息却不透明,一旦有人明示,无论合理不合理,都会被人当真,何况赵字营的云山行和孙家商行一直就是做得公道,掌握了这定价的权力,同样是重大的资源。

  清江浦各路豪商人人来做这等“无奈之举”,实际上却是把天下间大多数货物的价钱定了下来,这等中枢之地的价钱就是标准,其他各处在这个标准上加减各处需要耗用的水路6路运费就是当地的价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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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四章 突然

  不过让他脸色这么差的不只是后怕,刘勇瞥了眼不远处的余致远,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清江大市这里人来人往的实在太多,放火恐怕在散市那时候,那时人更多更杂,有眼线的那几家店也没被烧,在大市这里恐怕什么也查不出来,小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今晚锁住这边,明天一家家店排查过去,大哥,若是方便,小弟想从徐州衙门里调几个捕快差役过来,他们更懂些。”

  赵进能听明白刘勇的意思,做这么多措施,无非是尽人事而已,想要查出来什么实在太难。

  “查,仔细的查,外人做事没咱们仔细,只要有破绽就会被咱们抓住。”赵进斩钉截铁的说道。

  刘勇叹了口气,但还是点头答应。

  余致远注意到赵进和伙伴们的脸色都不太好,他知趣的走远开些,只是牛金宝依旧垂手跟在赵进身后,也不管那边正在讲什么机密。

  说话间转过一个街角,猛听到前面有人惊呼,却能看到某处亮了下,紧接着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道:“走水了”

  “快过去救火,还他娘的愣着于什么”刘勇大声喊道,嗓音都有些尖利,这边都能看到亮光,这火势肯定不小

  “别是沾到油的东西着了。”刘勇咬牙说道,正在街面上忙碌的赵字营各路人马急匆匆的跑过去。

  赵进深吸了口气,本来宴请余致远气氛很是轻松,他心情也不错,可突然之间就出了这桩事,气氛陡然变得紧张,本以为清江浦已经稳稳拿在手中,没想到还出了这样的乱子,除了锦衣卫之外,还有多少居心叵测的敌人在暗处。

  “控制不住火势就拆掉周围的店铺,宁毁一家,也别让这大市全都遭殃。”赵进叮嘱说道。

  街道上已经混乱起来,那起火的店铺以及周围有人向外跑,而赵字营的人手正朝着那边赶过去,彼此推挤,很是麻烦。

  “着火了,着火了,突然就着火了”一名店铺的年轻伙计,失魂落魄的跑过来,嘴里不住的叫嚷,看着也是吓昏了头,赵进他们已经朝着路边让了让,这伙计居然冲着跑了过来。

  站在赵进前面的两名家丁伸手去挡,却没想到这伙计突然间力加,直接撞开了阻拦,出现在赵进眼前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把匕。

  街上灯笼什么的都有,街道上还算明亮,余致远酒量不差,刚才也没有喝多,此时反应的很快,他能看清生了什么,意识到杀机和危险,余致远下意识的就要后退。

  他这边后退,王兆靖却是向前,那人刚撞开两个家丁,王兆靖已经向前迈步,迈步时反手抽剑刺出,动作一气合成,利剑直刺那“伙计”的心口,剑刺入,那“伙计”的动作戛然而止,仆倒在地上。

  王兆靖抖了抖剑上的血,还剑入鞘,在赵进身后的牛金宝已经把短刀握在手中,作势想要投掷,看到前面刺客解决,动作这才停下。

  “原来放火是为了这个”赵进冷笑说道,事到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话说了一半,赵进身边众人刚抽出兵器,路边跑来救火的几个人突然难,他们手里拿着沙桶和水桶,就在这个时候朝着赵进他们就泼洒下来,趁着这措手不及,直接冲上。

  沙土迷眼,那边刚泼洒出来,赵进就用手挡住了眼睛,下意识的后撤两步,直接摸出了佩刀,抬头看过去,看到刘勇和王兆靖已经挡在了他身体两侧,身后是两名家丁,而身前站着牛金宝。

  刚才突袭动,牛金宝已经来不及挡在赵进身前,他没有闭眼或者用手挡住,只是眯着眼睛,一手短斧,一手短刀,直接朝着对面两个冲来的人投出,那两人猝不及防,一人被斧头劈中额头,一人被短刀贯穿了胸膛,直接仰倒。

  赵进后退,牛金宝侧身迈步,却绕到了赵进的身前,第三名刺客已经冲到,刺客看着面前的牛金宝,没有丝毫迟疑,手中短刀向上一撩,左手一抖,从袖口落下一根铁刺,狠狠朝着牛金宝的大腿扎过去,刺客已经看到,牛金宝身后就是赵进。

  牛金宝没有躲避,他现在已经赤手空拳,他左手向下一斩,直接切中对方的手腕,右拳却是直击。

  身高臂长,迅捷刚猛,简单动作,却极为有效,那短刺眼看就要碰到牛金宝的时候,刺客整个人的动作停滞,软软的扑倒在地,牛金宝这一拳直接打碎了他的喉结,因为力量太大,连脖颈直接击断。

  尽管还是空着手,可牛金宝没有去捡兵器,只是挡在赵进身前,警惕无比的环视四周。

  仓促间动作,众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护着赵进,余致远被直接闪在了外面,好在刺客也没有去理会他,他被淋了一头沙子一头水,现在满头泥土,狼狈异常,此时惊魂稍定,反应过来些,看着一于人围着赵进,余致远下意识的就要凑进来,刚到跟前,却被牛金宝毫不客气的推了一把,猝不及防,踉跄几步直接坐在了地上。

  短短片刻,三人在牛金宝面前毙命,这高大壮汉未免太勇悍了些,连带着刺客都被吓住,看着面前同伴趴在地上,这人后退两步,看着要逃,这时赵进已经从牛金宝身后闪了出来。

  剩下的那名刺客居然停了下来,然后吼叫着冲上,嘴里大喊:“妖孽受死”

  “要活口”赵进只说了一句。

  “喀嚓”声响,那刺客惨叫一声,拿刀的手已经被打断,没等他还有下一步的动作,牛金宝已经卸掉了他的下巴,手臂关节也是脱臼。

  这边的街道已经安静下来,有人去救火,但内卫和亲卫们已经把这边彻底封锁起来,所有非赵字营的人都被勒令趴在地上,稍有乱动刀枪就比过去了。

  赵进走出来,拍了拍牛金宝的肩膀,笑着问道:“你不过就在个县城江湖呆着,怎么会这样的杀人手段?”

  “当时在寺里用得上。”牛金宝闷声回答一句。

  赵进笑了笑,没有再问,只是想自己父亲眼光还真是了得,选来这人的确不凡,赵进直接走到余致远跟前,把余二公子搀扶起来,余致远倒没有因为被推倒而生气,反倒赞叹了句:“好护卫。”

  “安排人上房登高,看看有没有在高处的弓手,这边留十五个人足够,其余的人去救火去戒备”刘勇大声号施令,周围的人轰然听令,王兆靖却没有动,只在那里按剑冷静的观察四周。

  余致远用手拍打长衫下摆的泥土,可那边血水混合泥沙沾染上,只能去浆洗才能于净了,余致远索性不去理睬,站在那里笑着说道:“赵字营这边已经成规矩了,换在别处,现在恨不得所有人都要堆在赵兄身边,这次动手的人,赵兄知道是那一边吗?”

  他这镇定自若和谈笑风生,倒是让赵进和伙伴们颇为赞叹,余致远的夸奖也不是没有原因,刺杀刚过,刘勇非但不多召集人手,反而调拨人员去救火救急,尽管这才是最合理的处置手段,但有时候,最合理的未必是最合适的,可赵字营上下都觉得自然而然,刘勇并无别的思,赵进和其他人也没有责怪,这就值得高看了。

  对余致远的问题,赵进嘿了一声,冷然说道:“喊出孽,之后,我大概能猜到是那一边了。”

  说完这个,赵进转身对刘勇说道:“动刑,看看能问出什么来。”

  刘勇那边答应了一声,聂黑等人脸色都不好看,他们负责赵进的护卫和情报的侦缉,结果还是让人设局埋伏,如果不是牛金宝威猛,这次没准还真要出岔子,或许赵进和伙伴们久经沙场能够逃过,但那贵客余致远就要有麻烦了,听到刘勇吩咐后,咬牙切齿的把那个活口带了下去。

  “大哥,这里还不安生,先回去吧”王兆靖劝了一句,赵进摇摇头,语气里带上了些森然,自顾自的说道:“还没看完,为什么要走,要是还有刺客,刺客还有手段,这清江浦我们也没必要呆了,早点回徐州吧”

  赵进有些恼火,不过所说的也是实情,赵字营在清江浦布置这么多,现在各路力量又已经逐渐到达,刺客宵小已经不可能有钻空子的机会。

  “赵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多少人的生计维系在赵兄一人身上,犯不上置气啊”余致远笑着说道,若没有外人,王兆靖和刘勇都能说这个话,现在就有余致远有立场讲了。

  “无妨,我是有把握才这么说。”赵进长吐了一口气说道。

  现在前后已经各有护卫遮蔽,在护卫身前身后二十步左右,又有家丁,背着弓箭的弓队弓手开始爬上墙头房顶,也有弓手跟在赵进身后,在这个情况下,刺客已经不可能有什么机会,牛金宝已经把短斧和短刀擦净血迹,他倒持短刀,短斧则是放回了背后,警惕的四下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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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五章 丧心病狂的谋划

  前面的火情很快已经扑灭,因为这边布置的人手足够,那边火烧了半间屋子之后就被扑灭,在那商家的院子里看到了伙计的尸体和引火物,看来是放火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然后刺客装成是慌乱的大市伙计,跑到赵进身边去动手。

  赵进和众人走了一圈之后,看到所有的人都动员起来,准备救火的救火,戒备的戒备,这里的确不太可能再出什么事了,一间起火,用附近的水缸和沙桶,很快就能扑灭,赵进这才走出大市,可也没有直接回云山武馆那边,而是就在附近云山行的产业内等待结果,余致远也没有回去,在现在这个局面下,他呆在赵进身边肯定更安全。

  清江大市和周围区域都开始热闹了起来,王兆靖安排人将大市彻底封锁住,石满强带来的家丁开始搜索每间屋子和院子,每一名在大市里的人都要有三个认得的人才能被放走,不然就会被扣押,等到保人过来,或者说明自己的身份,而那些依托清江大市做生意的酒楼青楼赌坊也都是鸡飞狗跳,在刘勇的安排下,清江浦的江湖人开始自查,大家都不敢怠慢,已经过了这么久,谁都知道赵字营在清江浦的江湖上有很多眼线。

  “官府的风吹草动我能知道,只要和里面的吏目差役维持好,什么消息都会露出来,江湖上的什么事情我能知道,我在里面有眼线,而且他们知道赵字营的厉害,和这边一有牵扯,即便我们查不到,那边也会主动过来说,可百姓民户们怎么想怎么做,我却不知道,这清江浦几十万人,手里能动用的不过两千,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且百姓心思难猜,他固然是想着安定温饱,可要有人用神佛去欺骗,他们也会做出不合常理的勾当,比如说,明知我大力禁绝闻香教,还要偷偷摸摸的设香堂拜弥勒”

  赵进难得说这么多,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不怎么好,不过余致远却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开门见山的问道:“赵兄的意思是,这次是闻香教做下的?”

  “除了这个,也没有人会喊我妖孽了,而且若是一开始动手的时候就喊,或许还是栽赃嫁祸,可最后那人明显是给自己打气,肯定不会有差,闻香教若是能杀了我,肯定会让天底下人全都知道,又怎么隐瞒什么。”赵进冷笑着说道。

  他们在一家酒楼里暂坐,酒楼已经清场,掌柜伙计奉上好茶和点心之后也被赶走,勒令第二天回来,赵进几人坐在屋子里,能听到惨叫时不时的传过来,赵字营在清江浦的几个用刑好手都过来了,对这样的刺客自然也不会留手,但坐在屋中的赵进等人神色都很平淡,只在那里闲聊。

  就连余致远都在那里神色如常,颇有闲暇的和赵进聊天:“清江浦毕竟是赵兄刚打下来的地方,没多少时日经营消化,想必徐州那边会好很多。”

  说到这个,赵进却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徐州那边不比这里好多少,我赵字营只能把握住一个大势,却顾不到角落,那闻香教真要潜入开设香堂,只要无人举报,我就很难知晓。“

  “赵兄就这么放任不管?”

  “要管了,保甲连坐这法子要用起来,不然徐州和清江浦早晚还要出乱子。”赵进斩钉截铁的说道。

  以十户为一牌,十牌为一甲,十甲为一保,各户之间联合作保,共具保结,互相担保不做违法违禁的勾当,,就是一家有“罪”,十家举,若不举,十家连带坐罪,这制度从古至今,王兆靖讲述过,赵振堂提过,得到保正这个职位的时候,县里的吏目专门聊过,赵进从前的回忆里也曾有过,说是保甲制度虽然严酷,可如果执行得力,的确能从最上严控到最下一人,法网严密,再无漏洞。

  听到这个,余致远脸上露出笑容,带着些调侃的说道:“这法子是好法子,可现在却一直没有实行,也不能实行,赵兄这边有难处啊”

  赵进看了余致远一眼,摇头笑着说道:“你还真是静气,在这样的场面下还能谈笑风生。”

  余致远身上的衣服还没换,血污泥水都在身上,惨叫回响在耳边,刚才又见识过那等杀伐紧张的场面,他却丝毫不在乎的样子,也难怪赵进赞叹。

  随口一句之后,赵进又是回到正题:“养乡勇团练还算不得什么,若是齐民编户,那可就不是土豪乡绅的作为了,等于是触犯了朝廷官府的禁忌,必然要闹出大乱子来。”

  “保甲连坐,齐民编户,赵兄连这个都知道,亏得外面还在传赵兄是个粗鲁武夫,都是眼瞎了吗?原来怕触犯禁忌,为何现在敢做了?”余致远顺势问道。

  “辽东连败几场,新近这一次又是大败,更加上征辽饷,天下人谁还会盯着徐州和清江浦,谁又能顾得上这边?”赵进解释的很详细,这样的话,赵进平时也只会和兄弟们讲,这余致远尽管接触的时间不长,次数不多,却有必要说得详细些。

  听到这些话,余致远脸上没有了笑容,沉默了半响,才开口说道:“赵兄雄才大略,真不知道将来会有怎样的局面?”

  “现在还是一个有钱有人的土豪,还帮不上你截断漕运,漕运改海。”说完上面那些话,赵进心情也放松不少,笑着说道。

  余致远一愣,两人对视,都是笑出声来。

  屋外有家丁亲卫,赵进在屋中的时候,特意嘱咐了一声牛金宝坐下歇息,牛金宝也没有客气,坐在那里喝茶吃点心,毫不避讳的擦拭斧头和短刀,这表现让赵进更是赞许,牛金宝正在缓慢恢复调理,他在积蓄体力应付接下来的事情,牛金宝尽管坐在那里,可门外有动静的时候,他却提前反应过来去开门。

  “大哥,问出来了,在靠山阳县城的地方,那边有闻香教的香头讲经说法,这几个刺客都是山东那边来的。”刘勇进来之后说道。

  “抓人,今晚就把能抓到的全抓住,然后仔细拷问,看看背后到底是谁在指使,这里是漕运上那伙人的地盘,山东不会贸然过来传教,今天突然有这个事情,背后肯定有人,把他找出来”赵进肃声说道。

  刘勇点头答应了,看看坐在边上的余致远,顿了下开口说道:“大哥,万一是漕运那些香头怎么办?”

  漕运上和赵字营互利互惠,漕粮、盐货和烧酒上合作很多,漕运各路人马大都是闻香教的信徒,只不过和山东郓城总舵不是一路而已,漕运这些香头和赵字营利益攸关,彼此都是客气相待,如果贸然去打打杀杀,肯定会让其他人惊惧,会有很麻烦的手尾要料理。

  “一样办理,该杀就杀。”赵进回答的很于脆,刘勇点点头,转身去安排了,在这酒楼里已经听不到回荡的惨叫,没多久,轰鸣的马蹄声响起远去。

  “今晚清江浦很多人睡不好了。”余致远感慨了一句。

  赵进转向余致远,有些郑重的说道:“今晚这事是小事,立这赵字营,打杀生死也看得平常,只要能撑过去就无妨,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南京锦衣卫那边,想要知道这些番子于什么,想要提前有个防备,全得靠南京那个酒庄,这就是眼前的关口,余兄弟能在这上面帮忙,赵某会牢记在心。”

  “小弟知道这件事要紧,不过赵兄也不必花费太大,小弟还有不少仰仗赵兄这边的地方,还要靠着赵兄财,赵兄交待过来的事情,自然会用心去做。”余致远笑着说道。

  赵进脸上也有笑容,在那里点点头。

  从余致远过来到现在,赵进和伙伴们一直不把这个余致远当做外人,事事交心交底,敢这么做,一来是南京那酒庄让大伙同生共死,二来是余致远自己也看出来很多,而且愿意配合,甚至愿意跟随参加,既然这样,那就彼此都可以敞亮一些,余致远的态度也证明他明白这些。

  此时已经是初夏,是清江浦最舒服的时候,不冷不热,适合熟睡到天明,不过这一夜很多人都是无眠,消息灵通的知道清江大市着火,急忙忙过去看,消息更灵通一点的,还知道赵进被人刺杀,而且还能知道赵进无恙,已经查到了真凶,马队已经过去了,到底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跟赵进动手,还有人想,看起来赵字营已经找到了真凶,不知道会牵扯到清江浦那一家的势力,这边倒霉是肯定的,这倒霉之后,大家能不能跟着沾染些好处?除此之外,大多数人都在跳脚大骂,到底是失心疯了还是怎地,那清江大市每日里金山银海的进项,大家的货物存在哪里不少,万一烧起来,死多少人是小事,钱财上要损失多少,真真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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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六章 胆大包天耿满仓

  夜里不少有身份的角色已经派人出来打听,但各个谨慎异常,谁都知道赵字营在满城搜拿,不小心被当成刺客的同谋,那可就祸事了,反倒是官府那边没有动静,因为府衙县衙都在山阳城内,在这个时候城门早就关闭,外面生什么,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这些眼线很多都是被抓了起来,个别灵醒的跑了回去,禀报的事情也很简单,赵字营已经把清江浦的各个水6要冲封锁了,这一夜不允许进出,这倒不是什么大事,6上水上夜里本就不方便行走,车夫船夫也要休息,如果这个时候强自要走,那反倒是不对劲了。

  这一夜除了惊惧猜疑之外,还让清江浦各方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赵字营的确把清江浦牢牢掌控了,这一夜的起火和刺杀都是突,可就是突之后,赵字营居然立刻封锁了清江浦,这份动员和度让人咋舌,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是打消些好,如今这清江浦就是姓赵了,这么想的豪商士绅们肯定想不到,赵进这一晚还在下决心要实行保甲连坐,因为不如此,不能彻底控制徐州和清江浦,两相对比,颇有些可笑。

  天亮之后,和清江大市有关的人家或者派人或者亲自前往,那边是大家最大的财源,听说昨夜差点起火,都不是提心吊胆,牵肠挂肚的,要看到无碍才会放心,大家都下决心,以后多安排人留守,水和沙子要备齐,还要多溜达几次,不然稍不小心就让人放火了,还有,今天这大市若是不开,不知道要损失多少

  只是去了之后,现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的,甚至街道什么的都被打扫的很于净,完全看不出失火厮杀的痕迹,但和昨日比起来,却多了不少神情冷峻的彪悍壮汉,三五成堆的走动巡视,还有平时就在大市上值守的丁壮们正挨家挨户的窜,每家都要检查水缸和沙桶,都要叮嘱注意防火,现在倒是不用赵字营这边再多说了,事关自家钱财,谁也不敢放松,整个大市都是一副外松内紧的状态,可大家都在琢磨,到底谁下的手,这时候不光赵字营愤怒,和大市相关的方方面面也是恼火,心想着断绝财路的混账到底是谁,找到了一定要他好看,甚至有人直接去拜访赵进,说愿意出赏金抓人,开出高额悬赏,肯定能抓到背后的指使。

  做归做,但大家也明白想抓到背后主使很难,天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到了白天,又是清江浦这等繁华地方,消息流通的极快,上午就说,刺杀赵进的刺客是闻香教出身,但马上又有消息传过来,说漕运上几个大把头都派子侄去赵进那边解释,说这件事和自家绝无关系,敢派家里子弟过去,这也是一种自承无辜的态度,而且每一家都说这些日子不会外出,请进爷随意查问,这些消息一流传,也有聪明人揣测,估摸着是什么势力假作闻香教,派来的都是死士,就是要栽赃到别家,把水搅浑,而且那人说什么斩杀妖孽,会不会是云山寺的和尚,当日进爷在那边可是做了绝户的勾当

  各种揣测猜测,也都以为没那么快抓到主使者,但谁也没有想到,天黑之前已经找到了真凶,而且这位真凶还是清江浦鼎鼎有名的豪商,来自芜湖的米商耿满仓,已经被抓住了。

  南直隶、浙江、湖广、江西各处膏腴之地的米粮通过水路集中到漕运上,然后通过运河和分叉开来的水路6路销售到天下,在汇集到运河之前,有四个节点,也就是天下间的四大米市,芜湖、无锡、沙市、九江,除却汇集漕粮之外,天下间的大米买卖八成都在这几处决定,但归根结底,这四处米市的粮食还要汇集到清江浦这边来。

  这耿满仓就是芜湖米商在清江浦的代表人物,他掌控着清江浦三分之一的粮米,还有与此相关的各项生意,这等豪商在清江浦这些巨商中也能排到前十,这样的人物背后起码有一位巡抚撑着,朝里的关系不会低于三品,算是了不得的豪商大佬,到了此等豪阔地步,在清江大市自然有他的位置,而且还不止一处,靠着大市的集散,耿满仓的各项生意都是风生水起,比往年着实多赚了不少。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耿满仓也是提议再开大市的豪商之一,很多人知道这个人背后主使之后,立刻就想到了这一重因果,差不多就能猜到来龙去脉了。

  新开大市,以清江浦眼下的局面自然是汇聚金山银海,说起来大家都有些不明白,世道明明在凋敝,可清江浦、扬州以及江南几处却愈繁荣起来,这个不去说他,赵进不许这耿满仓新开大市,也算断人财路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个的确是血海深仇,也难怪耿满仓会动这样的手段来暗算赵进,不过让大伙想不通的是,耿满仓居然敢对赵进下手,他不知道那是个杀神吗?

  而且这耿满仓能有今天的身家,想来不是傻子,做下了这等事,就不知道早点跑?这位进爷本事再大,总不能渡江去太平府芜湖抓人,结果人还被抓住,这看起来不像是为了断财路拼生死,而像是自家找死

  “烧香讲经那个院子里的人已经空了,不过这等处所,烧香信教的总归是附近的百姓,找了个坐地的混混,很快就找到了信教烧香的,顺着抓到了那个讲经的人,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刺客放火,但却问出来他们这宅院是耿满仓一个管事的表亲给的”刘勇神情很是疲惫,却还在强打精神讲述来龙去脉,不过谁都能看得出他那轻松样子。

  清江浦这等寸土寸金的地方,舍得拿出个宅院烧香念经,而不是吃租生息,这本身已经不对了,而且也不是寻常百姓随意就能拿出个宅院来,每天都有人聚众还不被三教九流盯上,必然得有豪强士绅撑着,不然根本不可能维持下去,管事的表亲这已经隔了几层,可根子在那里大家清楚的很,也就是这耿满仓了。

  别看耿满仓在清江浦风生水起,从户部那员外郎到淮安知府,见了他都得客气笑脸,可了狠的赵字营根本不管这个,马队直接就是奔着大宅而去,到了府邸门前,甚至连门都没去叫开,身手好的直接踩踏马背翻墙而入,耿满仓的宅院里也养着些身手不错的护院,开始想要示警抵抗,可看到对方杀气森森,长刀大斧,门被打开之后,更是有弓箭和长矛,立刻做了鸟兽散,但在这里没有抓到耿满仓,

  只不过气势汹汹的赵字营武夫已经把耿家府邸上下吓破了胆子,没等拷问就争先恐后的禀报,耿满仓这几天都没有回来,可也没离开清江浦,大家也知道在那里,却是去了外宅那边,那里是靠近黄河边的一处的宅院,在扬州那边花大价钱买来的瘦马养在那边。

  从大市到耿家骑马小半个时辰,从耿家到那外宅却要跑大半个时辰,大凡外宅都要放在幽美清静的地方,清江浦处处繁华,想找个幽静的地方只能去外边,赵进遭遇刺杀片刻之后,赵字营的马队就出抓人,就算这耿满仓在大市那边安排人盯梢放哨,这时候消息也传递不过来,赵字营没有现那附近有人骑快马离开,毕竟这样太过引人注目。

  等赵字营马队赶过去之后,正是深夜,四下安静,赵字营的人马将那个外宅层层围住,刘勇稍一安排,几路人就从各个方向冲了进去,这外宅倒是有三个耿满仓的心腹护卫,而且平常也都是拿银子喂饱的,在这个时候敢拼命,一个被长矛刺穿,一个被箭钉在额头上,还有个被刀砍下半边肩膀,满宅子女人哭喊尖叫,还有被吓得失禁的,耿满仓被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这耿满仓也是有自己的准备,那宅子外面有两艘船,都是挂了缆绳上帆的,只要有事随时可以乘船走”

  刘勇在屋中介绍,赵进正坐在位,王兆靖、石满强坐在两边,余致远坐在下,大家都在冷冷的看着跪在堂中的耿满仓,原本这场合不该有余致远,奈何这位余二公子铁了心要和赵字营绑在一条船上,也就懒得拦阻了。

  一说起巨商豪商,众人下意识会觉得这人是个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的胖子,在清江浦这类人物也的确都是差不多的长相,但这耿满仓却是个例外,他四十出头年纪,身材适中,须修饰的颇为精洁,即便因为被从被窝里抓出来,现在穿着中衣,可看起来没多少狼狈,却像是个正在寻花问柳的风流世家子,当然,脸色的灰败晦暗是免不了的。

  随着刘勇的介绍,大家也是咋舌,大市里起火的几家店铺,居然都是这耿满仓的产业,赵进脸上渐渐有笑容,不过这笑容是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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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七章 不服气

  “耿东家的胆子还真是不小,对赵某设了这样的局已经算是胆大,做完之后居然还敢留在清江浦不走,这更是了得。”赵进悠然说道。

  自从知道赵进被刺杀之后,石满强就一直愤怒异常,赵进这么一说,石满强也没听出是反讽,只在那里恨恨的说道:“大哥高看这厮,这厮怎么是胆大,分明是傻。”

  王兆靖咳嗽了声,那边余致远倒是弄了柄折扇遮住半张脸,看不出表情变化,刘勇看向赵进,等着如何处置的命

  谁也没想到此时颓然的耿满仓在地上抬头,犹豫了下开口说道:“进爷若是死了,局面肯定大乱,我做了这件事,我可以最先和各处联络,不光可以先自立局面,还能把这个大市吃下最多,我想得很明白。”

  石满强愕然,屋子里变得很安静,大家都没想到这耿满仓在这样的场合会这么回答,石满强想要喝骂,深吸了口气还是忍住,转向赵进说道:“大哥,这厮的确胆大”

  赵进摇头笑了笑,身子略微前倾,开口问道:“寻常百姓就罢了,耿东家这个身份地位,想来知道赵某行事手段,你就不怕吗?”

  “怕,为什么不怕,可若是这件事做成了,我家产能翻个几倍,甚至能做出更大的局面来,为这个,值得赌一次。”耿满仓开口说道,嗓音有些沙哑。

  说完这些之后,耿满仓颓然的神情中终于有了些变化,看着很不甘心的样子,在那里闷声说道:“这次有失算几处,没想到大市的规矩这么严,到最后只能在自家放火,没想到进爷的人马动作这么快,我安排在大市的人还没把消息传回来,进爷的人居然先到,没想到那伙及教门里的杂碎这么沉不住气,还没到万全的时候就急着动手,若是谋划好了”

  “谋划好了就能害我大哥吗?”刘勇略提高了点声音质问说道。

  耿满仓一愣,随即长叹了口气,赵进和王兆靖交换了下眼神,又看看刘勇那边,余致远倒是把折扇合起,似乎在迟疑什么,不住的看向这边,屋子里短暂安静,耿满仓却又开口了,语气略微有些颤:“进爷,耿家现在有一个布政使,一个侍郎,还能和御马监的人挂上线,现在族里还有三个举人,四分之三的太平府算是我耿家的庄子,族人门生在各处做官的人也不少,我若死了,这些人就会和进爷为敌,进爷雄才大略,或许不在乎这个,可多少也是麻烦,若给我一条生路,这些以后就是进爷的助力。”

  赵进又笑了,耿满仓停下不说,顿了顿又开口询问说道:“进爷,这些够不够免死?”

  布政使、侍郎、三名举人,门生故旧,加上耿满仓这泼天一般的身家,耿家的势力当真不小,真要对这耿满仓做什么,肯定会有麻烦过来。

  赵进摇摇头,当年云山寺背后的靠山同样不小,扬州冯家连官兵都指使的动,一样没有放过,耿满仓所说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赵进这个回答似乎在耿满仓的意料之中,他也是摇头,顿了顿又是说道:“进爷,我产业众多,进爷想要强夺强占肯定会花费些工夫,在下愿意全力配合,拱手将家财奉上,也不求能活命,只求进爷饶了我的家小。”

  “你做的时候,没有想到你的家小吗?”赵进反问了句,耿满仓这次脸色变差了,只是长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余致远一直在那里犹豫,用折扇敲打了下手心,起身向赵进这边走来,也就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赵进开口问道:“你说了这么多有用没用的,就没有说我这边不是官府,凭什么要杀你,就不怕王法追究吗?拿着个威胁一下,或许有用。”

  听到赵进这话,余致远愣了愣,脸上却露出笑容,自顾自的又是回到座位上,他的动作全都落在刘勇和王兆靖的眼中,两个人眼神交流,王兆靖面沉似水。

  “拿王法来威胁进爷,进爷眼里还有王法和朝廷吗?真是笑话?”耿满仓冷笑着回答说道。

  在屋子里的众人都知道耿满仓为何这般,他已经自知死罪难逃,所以也不怎么在乎了,不过从被带到这边来,耿满仓就是混不吝的认命样子,言语里也不说什么“在下”和“小的”,甚至都没有求饶,只是摆条件去谈。

  “如今我的事情大伙都知道,敢对我动手,那下场就是灭门的罪过,这不是说你清江浦的全家,连带你太平府那边的,我也会一并给你灭了,不要觉得在江南就天隔地远了。”赵进语气不是那么强硬,耿满仓的脸色却变得白。

  可片刻之后,这耿满仓的神情却又变了,满脸涨红,不管不顾的抬头看着赵进,这神情却不是愤怒,而是惊喜,看到这一幕,王兆靖转头对身侧的刘勇轻声说道:“真是个聪明人。”

  “孙家商行现在主要在清江浦这边经营,隅头镇那边越来越顾不上,不少人都去那边钻空子,我要一个懂行的人在那里看着,想必你是愿意过去的,你在清江浦的各项产业,我要七成,你去隅头镇,家人什么的都不许带去,一年你可以回来四次,这些你想必都愿意吧?”赵进悠然问道。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耿满仓被自己呛到了,在那里止不住咳嗽,却依旧激动的翻身磕头,这次却谦卑恭顺到了极点,额头上很快见血,可还是磕头不停。

  “你身边会有人跟着,接下来你就不能犯错了,犯错的下场就是死。”赵进又是说道。

  “小的明白。”耿满仓已经有点语无伦次。

  悲喜交集,情绪大起大落,能有这样的表现也不奇怪,毕竟刚才已经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曾想到居然有一条活路,愿赌服输的从容就变成了此时的狂喜。

  赵进清清嗓子,耿满仓却立刻反应了过来,居然抹了两把脸,就那么端正跪姿,赵进瞥了眼坐在下的余致远,开口对这耿满仓说道:“你是聪明人,搞不好被抓过来的时候就算到了脱身这结果,这也没什么,不过既然被我招揽,你就算踏上不归路了,不能回头,下船就是死路一条,能明白最好,不明白的话想明白了。”

  听到赵进的话,王兆靖和刘勇都朝着余致远那边瞥了眼,石满强坐在那里盯着耿满仓看,过了会,也是看向余致远,余致远在那里笑着点点头,丝毫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牛金宝背手低头,好像什么话都没听到的样子。

  “小的好赌,敢下注也输得起,知道愿赌服输,而且这一铺还未必会输。”也不知道是为了这个场面说漂亮话,还是心里这么想,耿满仓说得很是笃定。

  这话倒是和余致远所说的很相似,大凡商人都有赌徒的性子,这个倒是不假。

  赵进遇刺,清江大市被人纵火的消息传开后,清江浦上下都在关注着事情的展,但一切都进行的太快,让人目不暇接,当赵字营的人赶到耿家的时候,大家就能大概猜到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了,一边感叹耿满仓的胆大包天,一边琢磨着耿家一倒,大家能在里面捞到什么,没曾想,第二天,耿满仓居然太平无事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还说要和云山行、孙家商行合伙做生意,这耿家的产业摇身一变就成了赵字营的买卖。

  这个处置倒是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得罪了进爷还想保住家产吗?然后这耿满仓就说准备几天要去隅头镇那边开店,以后这清江浦的事业就交给家里人来打理了,这个也在大家预料中,所谓去隅头镇或许就是个说法,没准是上西天的委婉说法,进爷果然慈悲,耿满仓做下了这样的恶事,居然只是一个人抵命,只是吞了家产,家人就这么不再追究了。

  不过让众人有些纳闷的是,耿家在芜湖也是世家大族,耿满仓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何耿家人不出头,而且那耿满仓马上就要上路了,怎么耿家就和没事一样,难道还不知道这个真相吗?

  清江大市的防备已经比从前严密了很多,现在每家店铺晚上都有人值守,每天打烊之后,都有人定期的检查和巡视,商户们也仿照城内的规制,集齐民壮成立水社,一旦有火灾苗头,水社民壮会立刻过去灭火,原本大家以为赵进设立护卫是想要收税刮地皮,可现在大伙都盼着这护卫过来,让这清江大市安生些,最起码人多看着也放心。

  除了耿家这边让人看着有些莫名其妙之外,另一项让大家看不懂的是,赵字营相关的人并没有出手,反倒是府衙和县衙的捕快差役出面,全清江浦大肆抓捕信奉邪教的逆贼,这等罪名到了衙门里面就别想出来了,也有人觉得这样倒好,在赵字营手里是死路一条,可在衙门这边还能有个转圜,有银子好处,总归有条活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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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三章 那人可叫赵进

  田先生笑着点头,却转向那三名跪地的文吏说道:“现如今县内田赋之事是你们三人经手,今年的辽饷赋税因为民间苦不堪言,所以我家老爷出手拦阻,违抗上意,不让你们去收取,事情是不是这样?”

  这就是教给他们如何做了,对外照着这个说法就好,大家在衙门里这么多年,这点关窍还是明白的,而且这孙传庭手段这么了得,又是个空口白牙的勾当,大家照着说就是

  可下面跪着的三位文吏此时脸色难看的不能再难看,彼此对视,都是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田先生的表情变冷了下来,淡然问道:“你们几个被提拔到书办的位置上,也是得了孙大人的恩情,怎么?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办吗?还是舍不得这爱民的名声?”

  孙传庭也收了表情,冷冷的瞪视下面,他本就魁梧威猛,这么俯视下去,那几名文吏的压力极大,再想想孙传庭上任半月以来的雷霆手段,一人磕了个头说道:“真不是小的们不照做,小的们实在不敢做啊”

  “孙大人让你们做的,你们还有什么不敢,这件事里难道还有什么好处不成?浮收那几成,我家老爷难道没有放给你们吗?”田先生的神情愈的严厉,孙传庭来这边之后,固然下大力整治,可也知道不断人财路,各种从前的常例规矩都是默认,甚至今年新加的浮收也默许了,正是这样,才显出他的手段来。

  下面三个只是低着头不出声,坐在那里的田先生却笑了,声音却冷厉的很:“不要不识好歹,认真查查账本,你们几个的脑袋保不住的。”

  “孙大人,田先生,不是小的们不照做,是真的不敢做……”听到杀人的威胁后,一名文吏抬头说了句,看到上面两人的表情,他在那里咬咬牙,居然站起来说道:“小的斗胆说句话,孙大人你来永城这边做官,就算运气不好,一任九年坐满,可那也就是九年,终于还要走的,可小的们要在这里呆一辈子,让小的们在这边挡住辽饷的那位爷也要呆一辈子,小的们当然不想死,可孙大人这边吓唬我们未必真下手,可那边真能杀人啊”

  “是啊,是啊,小的们若是按照田先生的吩咐做,不用那边过来人,晚上就会有人取了小的们的脑袋,全家还要去海边荒滩上受苦,真不敢啊”其余两个都已经吓得哭出来了,只在那里连连磕头求饶。

  孙传庭和那田先生都是愕然,根本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孙传庭恨声说道:“地方豪霸,是国家大害,山西如此,这河南也是如此”

  田先生咳嗽了声,瞥一眼过来,心想在山西代州最大的就是孙家,这话等于把自己骂上了。

  不过下一刻,孙传庭反应了过来,诧异问道:“不对,那些豪强之流应该是愿意你们征收辽饷,百姓一旦破家破产,那人口田亩,就都是他们的盘中餐了?难不成是县里毛举人家?”

  “老爷,毛举人是县里六大家里最会经营的。”田先生提醒了句,这“最会经营”是个委婉说法,孙传庭也听得懂,也就是这位毛举人最是心黑,怎么会拦下这位。

  “孙大人,田先生,小的斗胆说了,还请老爷开恩,替小的们瞒着,县里这么多人都知道是谁做的,可都不敢说,因为不知道那位到底让不让讲,小的这也是没办法。”

  孙传庭和田先生对视了眼,都是愕然,下面人的反应他们可看得清楚,那是真正的畏惧,甚至比害怕他们都多很

  “说,既然县里这么多人都知道,谁又会知道你们说的,本县替你们瞒着”孙传庭肃声说道,田先生摇头叹了口气,只在那里轻声感慨说道:“咱们不接地气啊”

  田先生的感慨倒是只有孙传庭能听到,来这县里半个多月,却不知道能让衙门停止征收辽饷的大人物,而且县内人人都知道。

  看着文吏还在迟疑,孙传庭加强了语气喝道:“你只管说,本县还不知道归德府有这般人物,难道是那一位王府里的。”

  说到这里,孙传庭自己摆摆手,显见这话不对,王府里的更愿意百姓们破产破家,到时候用低价或者不花钱直接把这些吞了,朝廷和官府又不可能去王府产业收税,这就是白得的产业。

  “不是归德府的,也不是河南的,却是徐州那边一位大豪,人称赵天王的。”小吏战战兢兢的说道,他甚至都不敢说快。

  听到“赵天王”这个,孙传庭忍不住嗤笑一声,对田先生不屑说道:“又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江湖绿林人物,天王这名字也是他能用的?”

  “大人,这位不是江湖人,他是徐州卫的军户,他家老太爷现在是萧县守备。”另一名文吏急忙抬头说道。

  孙传庭此时的眉头皱起,脸上已经有了愤然神色,冷声说道:“武夫误国,这等粗莽之辈,抵御外敌不值一提,却在地方上胡作非为,区区一县的守备,还是这守备的儿子,手居然能伸到邻省的县衙来,说他的名字,本官要告他,要让他知道体统规矩,知道这大明还有王法在”

  田先生则是满脸的惊讶,这等事的确匪夷所思,守备的儿子充其量在县内横行,连知县都得罪不起的,怎么能把手伸这么远,要知道这之间可是隔着砀山县城

  三位文吏彼此对视,又有人开口说道:“赵老太爷叫做赵振堂,但主事的都是赵天王,赵天王单字一个进,大伙都叫进爷的。”

  眼见自己这个态度,下面的人还是称呼那刺耳的“天王”两字,孙传庭气得冷哼了声,刚要说话,却反应过来,有些诧异的询问说道:“赵进?徐州赵进?”

  田先生看了过来,孙传庭这语气也让下面的人愕然,都能听出似乎是知道这个名字?那文吏小心的问道:“大老爷”

  一想这位铁腕知县有可能认得进爷,文吏心里一边轻松,一边更紧张,轻松的是如果真认得,倒是不怕消息传出去,紧张的是,这位铁腕知县如果再有进爷撑腰,那大家的日子肯定更加难过。

  “你们可知道王兆靖吗?”孙传庭的下一个问题让他们确认了这个猜想,连王兆靖这个名字都知道,那肯定不会差了。

  “小的们知道王三爷”

  “王三爷?”

  “在进爷的几个兄弟里,王三爷排名第三,小八义的智多星,那是进爷身边诸葛孔明一般的人物”

  “不得胡言”孙传庭冷声说道,下面立刻噤若寒蝉。

  说完这句之后,孙传庭坐在那里沉默起来,田先生看了看,转头对那几位文吏说道:“你们下去忙吧,用心做事,我家大人不会亏待了你们,今天议论这些,不要去外面讲。”

  三名文吏如逢大赦,不向外面讲正和他们的心意,连忙答应站起,只是这边还没向外走,就又被孙传庭叫住,脸色却变得平和起来,只是在那里说道:“关于这个赵进和他身边的事情,你们仔细说给本县听听。”

  “听说赵进他娘怀赵进的时候,接生之后,接生婆一个恍惚,以为自己手里抱着的是一条小龙,吓得直接丢在了地上,就这样,进爷直到十岁被吓醒过来”

  “胡说八道,我听说进爷十岁那年观刑,被吓得昏过去,有人从他家门前走过,却看到一条金龙盘在屋顶上

  开头这话却让孙传庭听得很不耐烦,忍不住呵斥说道:“无关的虚妄之言不要讲,说说那些都见到的真实情形,这进爷的称呼也不要带了,区区一个白身,那当得起这个,爷,字”

  什么龙趴在身上,五色祥云,异香扑鼻之类的道道,愚民百姓还可以,读书多了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孙传庭自然不耐烦听。

  “进爷,不,赵进小时候身子不好,胆子也小,他爹赵振堂想让他继承这杀头的差事,带着去看法场杀头,结果吓掉了魂,当时以为救不回来了了……”

  一听是刽子手差役出身,孙传庭和田先生对视一眼,都带着些轻视神情,这等贱役实在不值得重视,充其量是个荒僻之地的恶霸豪强,但孙传庭转念一想,却想到在京师见面时候,所看到赵进的那种沉稳气度,这和卑贱没有一点关系、

  “醒来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跟他二叔学武,对了,赵进的二叔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走南闯北这赵进当时小小年纪,居然还知道聚拢一帮少年,玩什么比武夺魁,他今日的班底,大刀陈二,铁塔石老四,快刀吉五,小李广董六”

  孙传庭苦笑着又是打断了这文吏的讲述,有些急躁的说道;“你是不是听评话演义太多了,三国和水浒那一套不要拿出来。”

  “大老爷慧眼,小的就愿意去茶馆听人讲评话,大家都说这赵进第一次杀人是杀拐子,他的青梅竹马被拐子骗走,当时喊人都来不及了,他们兄弟几个直接闯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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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四章 我自有计较

  此时内堂的气氛倒是轻松,那文吏的确在模仿说书先生,讲得兴高采烈,如今赵进的事迹在徐州和周围流传的很广,这也难怪,这几年迅崛起壮大,赵进的事迹的确传奇的很,说起来不比那些评话逊色。

  听到赵进杀拐子,窄巷中血战亡命大盗,孙传庭只是淡然评点道:“武勇而已,也就是个江湖上的英杰。”

  “接风宴上大老爷也喝过那汉井名酒了,这酒如今在天底下好大名气,可大老爷想必不知道,这酒就是进爷,不,赵进做出来的,赵进家,一半都要算在这酒上”

  “这汉井名酒居然是赵进做出来的?”孙传庭和田先生听到这个都是愕然,汉井名酒在别处是一回事,但在山西尤其是靠近边墙长城的山西北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且不提那边苦寒,冬日有些身家的军民士绅都喜欢这醇烈的烧酒,熟悉边市和草原上的人更知道这烧酒在草原上意味着什么,据说汾州几家酒坊的子弟都去找这个汉井名酒出产的地方学艺了,却没想到这酒居然是赵进做出来的。

  “做出这酒,财源滚滚,自然无数人嫉恨,那邪教会主就设下埋伏,准备杀了赵进他们,夺了这份产业,就在徐州东边的一处山丘地,赵进兄弟八个对上那些亡命大盗百余人,折了一个兄弟,却把这百余人杀了个精光,然后马不停蹄,直奔那邪教会主的老巢”

  “莫要当成评话去讲,八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对百余名大盗亡命,而且还是中伏,怎么打得过,本县也是习武知兵的,你若是知道实情就照实说,你若不知,就略过去”孙传庭又是说道。

  那文吏说得兴起,也顾不上刚才的战战兢兢,在那里连连摇头说道:“大老爷莫要误会,小的说得都是实情,事后徐州和徐州参将那边都派人验看过的,满山是尸,冬日里看不见雪,全是红色,那赵进带着的二十几个随从,都被箭射杀了,他们是跑到山坡上一直在打到最后,大老爷若不信,可以问问他们两个。”

  “大老爷放心,这个事情虽然听着离谱,可去年徐州有人来我们这边公于,说当时徐州衙门里也都惊了,心想这几个的杀性怎么这么大,大老爷您听他继续讲,接下来这个就不算什么了。”

  “灭了那何家庄,搜出来邪教的罪证可他们和云山寺也是不死不休,这事情只是传闻了,说是云山寺纠集了上千武僧和几百马贼,赵进手里只有两百号人多点,硬生生守住了那个庄子,再然后云山寺管事的就换上了亲近赵进的人,云山寺不少人都被揪出来罪证”

  “这其实还算不得什么,大老爷一定知道那一年闹流民,山东流民围攻徐州城,那伙流民和邪教勾结,里应外合啊,城门在里面都差点被打开,要不是赵进领着手底下四百多人,连带着千把乡勇过去,硬生生打平了那十万流贼,当真就祸事了,那时候可能连咱们归德府都要遭殃”

  说得活灵活现,孙传庭和田先生则是默默无言的听着,听到这千余人破十万流贼的时候,孙传庭忍不住开口问道:“千众破十万,他又没有骑兵,怎么破得了十万流贼?”

  “当日似乎邸报上还提过一次,说是徐州参将派兵平乱的。”田先生缓声说道,这等地方上的豪门,又是在科举功名上做文章的豪门,对天下大事,朝廷动向自然也是关心的很,这件事也有记忆。

  “……全是步卒,没有骑兵,倒是听说流贼有个几百骑马的,小的们当时也不信了,可后来说法多,说是是徐州参将被调虎离山了,花银子去买的脑袋,等看到现在进爷的庄子里,在淮安府的荒草滩的寨子里,做活的全是那些流民,若不是进爷打胜的,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那些流民凭啥死心塌地的给进爷做活,进爷慈悲啊,这么多人亏得他能养活”

  孙传庭长吐了口气,和身边的田先生对视一眼,双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就这么沉默了会,孙传庭才喃喃说道:“此等武勇,此等统率之法,若从军为将,恐怕成就不会在戚、俞之下,此时辽东正是用人之际,若能在那边一展身手,博个封侯都不是不能。”

  随着事迹的描述,赵进的称呼又被改成了进爷,不过也没有人去纠正,下面讲述那位甚至还敢于纠正上面了:“大老爷,田先生,这进爷可不光是武勇,生的法子也是不少,咱们前面不是说了那酒吗?现在最赚钱的不是酒了,而是盐市和集市,盐市不必说,集市上真是了不得,四处的货物汇集过去,然后再被四方的人走,进爷坐地收成”

  听到盐市的细节,孙传庭冷哼了声,不屑说道:“这等豪霸,总是要算计私盐,要从大明身上挖个墙角下来。”

  不过等那位文吏说起集市上的细节之后,孙传庭和田先生就听得很用心了,倒是那田先生开口问了句:“这等生道理,是不是那孙大雷的家人教给赵进的。”

  “这个不能,里外大伙都知道,孙家人也要靠着赵家生,现在清江浦据说有个比徐州集市大百倍的大市,也是进爷开设的,那才是每日金山银海的进项”

  这边随口说,可听得人却悚然动容,孙传庭皱眉问道:“这赵进还在清江浦有这么大的局面?”

  “大老爷,进爷在清江浦做下的事情当真痛快,一动手就是雷霆霹雳,把清江浦本地那些江湖人物,地方豪强一扫而空”

  孙传庭和田先生听到这里已经没心思再听下去了,田先生挥手让那三名文吏退下,和刚开始的恐惧慌张不同,此时三个人都说得兴起,很是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等内堂只剩下孙传庭和幕僚二人,两人的神情就不需要维持淡定了,孙传庭吁了口气说道:“这三人说得应该是实情。”

  “撒谎对他们没有好处,眼下永城的局面他们也看得出,不过一个边鄙小县,没什么花样能玩的。”田先生悠然说道,他的表情不是自大,而是自信。

  孙传庭点点头,孙家几代在官场上经历过太多的事情,积累了太多经验,孙家曾祖那代出过知州,祖父辈曾有人做过布政使的幕僚,父辈则是有府衙同知和通判,莫说是一县,就连一府,甚至一省都有相应的法子和对策,所以在半月内将永城县理顺抓在手中,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没什么了不起的。

  “田先生也听过我在大考时的经历,有人考中,有人不中,但无论中或不中,大多是庸碌之辈,反倒是来自徐州的那王兆靖让我觉得不凡,会试后知道他榜上无名,还让人觉得惋惜,倒是没想到来到永城后还能听到他的名字,而且还是那赵进的从属赵进赵进……”孙传庭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重复念叨了两次。

  孙传庭一时间有些出神,似乎在回忆当时京师相遇的点滴:“当时看到,还以为是某地的朴实举子,后来以为是王兄弟的伴当亲卫,再后来,知道是个有见地的武夫,却没想到居然是这等人物。”

  评价了这几句,孙传庭的声音却变得严厉起来:“这等作为等若是谋逆,是国家大害,若不是我来这边,这等骇人听闻之事或许永不为人所知。”

  “地方豪霸,不知朝廷体统,不知天家威严,妄自尊大,自行其是的,倒也不稀奇。”田先生在一旁接了句,说话时却微微摇头,孙家这位公子,学问算是上等,不然不会得了进士功名,经世致用的才华却算顶尖,这等人物一入官场,只要不犯小错,有贵人扶持,肯定前途无量,会被大用的,只不过世情虽然知晓,却依旧摆脱不了书生意气,可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谁还没年轻过,等磕碰过几次,看多了世间事,自然就心平气和了。

  田先生随手翻了两页账簿,又是淡然说道:“挡住辽饷这桩事有了变数,该如何做还请公子尽快拿个决断出来,叔老爷和京师那边都已经打好了招呼,若是不行,还要再试试其他的手段。“

  孙传庭坐在那里沉默了会,缓缓开口说道:“我自有计较。”

  虽说皇权不下县,知县命令不出城门,城外乡野都是士绅们的天下,但这个只是俗语而已,身为县令,出城视察民情,督促农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九月中的时候,河南归德府永城县传出一个消息,说新任知县孙大老爷微服私访去了,这消息一传出来,吏目差役到下面的士绅土豪,各个大骂,老老实实的做官不好,非得学那些戏文做那种华而不实的勾当,平白无故的给大伙添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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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五章 大为不同

  里里外外都是鸡飞狗跳,有些肆无忌惮的勾当,比如说自家操练乡勇,比如说私设的盐仓,比如说设卡拦路收钱,这些都要暂时停一下,免得被县尊看到拿问,要换一个寒门进士到这个位置,下面人甚至都懒得理会,可这位孙知县不一样,别的不说,就算撕破脸放对,他带来的十几名家丁上马结阵,只怕永城上下就没有挡得住的,官面私里,的确得罪不起啊

  倒是没有人担心县衙里没人主持公务,孙县令带了四个师爷来,这四位任何一位都能把这个县管的井井有条,何况现在只有一位田先生跟着微服私访去了,其余三位还在

  永城县内几个大户和相关人等尽管做好了准备,却没有谁看到县令一行人出现,可也没有人出声,大家都以为县令去了另外那边,或者以为还在路上,却没有人想到孙传庭一行八人骑马结队,从永城县东北方向的官道进入徐州境内。

  孙传庭完全是个富家公子的打扮,或者说脱掉官袍他本就是豪门公子,田先生扮作管事,其他六名家丁则是护卫模样,其实都是本色而已。

  说起来这还是孙传庭第一次离开县城到下面去看,毕竟刚刚赴任,最要紧的是先把衙门理顺,出城走了十几里路,他就颇为惊讶,忍不住和田先生感叹说道:“没曾想永城县这等地方,居然还有心思修整官道,看看这垫土和路基,这功夫可不是一天两天的,比起这边,太原到大同那几条路,还是军镇命脉,破败成什么样子了。”

  田先生也在眯着眼睛看,道路说不上宽,却很平整,能看出垫土修缮的痕迹,而且官道明显比两边高些,说明垫土修缮做了很久,听主家一讲,家丁们才注意到这个,都在那里议论纷纷:“太原府那几条路,车辙都已经成沟了,路上走得人一少就能长草,走大车还要安排人在前面填沟挖土,这边倒是齐整。”

  一帮人疑惑着走了一段,看着路边有农户,那田先生下马问了问,他开口却是河南开封那边的口音,而他在衙门里只说官话,根本不会因为这个被人注意。

  “说是徐州那边要有大车什么的过来,路不好走,就没有人过来做生意了,所以乡里的老爷们安排人修的。”田先生上马之后说了答案。

  “原来是为了一己私利。”孙传庭不以为然的点点头。

  再走远些,就会现某一段的道路变得破败,再走一段,又是有人修缮的样子。

  “看来这县内豪强都知道修路通商,但却没有什么统一安排,各个只顾着自家。”孙传庭闷声说道,更是不以为然了。

  守土官不出辖境,越界则是违法,要被降级丢官的,所以孙传庭一行人并没有在永城县内停留,加上县城距离徐州境内不远,清晨出,天还没有黑就进入徐州境内。

  看到界碑之后,知道进徐州了,其实没这块界碑,大家也能觉察出已经不在永城县境内了,原因很简单,官道比永城县内宽敞一倍还要多,修缮的更加齐整,路边种的树虽然不高,可也能看出已经长了两年左右,道路两旁还能看到浅沟,这是用来排水的设置,不过徐州少雨,浅沟也足够了。

  距离界碑二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座客栈,几根捆绑起来的粗大竹竿上挑着旗幡,旗幡上四个大字,前房后院,门前停着几匹马,两辆大车,路上已经没几个行人了,毕竟此时距离天黑不远,这个位置前后都没有什么村落人家,懂行的肯定会提前找好投宿歇息的地方。

  “公子爷,前面那客栈有些蹊跷,可能不于净,咱们再向前走走?”家丁护卫的头目开口问道。

  孙传庭却没接这个话,他翻身下马在那道路上来回走动,仔细端详,看了一小会,又对着这条官道的远方看了一会,视野所及之处都是这般宽敞齐整,路边小树成行,沟也没有断绝。

  “田先生,这般规制,我在京师也看得不多,皇宫附近,富贵高门周围,官署左近也有这般的,也有不如这般的,怎么这徐州之地,在这偏僻地方,居然还有这样的设置?”孙传庭满腹疑问,他只举了京师的例子,其他地方那是提都不要提了。

  “少爷,先赶路吧”田先生温和的提醒了句,但大家也能听得出田先生同样很好奇。

  孙传庭点点头,又是重新上马,才走了两步,田先生开口说道:“其实这么做也不难,无非时常督促百姓就可以

  “的确不难,但如今又有谁会去时常督促,倒是在收税赋催逼徭役的时候勤谨的很。”孙传庭冷笑着说了句,田先生没有接话。

  家丁们骑马快走了些,把孙传庭和田先生围在了当中,先前说话那名家丁开口说道:“大凡客栈都是开在村寨之外,这般孤零零在路边的,肯定有诡异,门前那马匹和大车,搞不好就是诱人进入的法子。”

  “天气还不算太冷,若是找不到可靠的住宿地方,就露营一夜。”孙传庭沉声说道,家丁们点头答应,自家这位公子爷虽然是读书人,却不是娇生惯养的那种,明白事理的很。

  他们这一队倒也没有刻意的快走,那样反而会太招人注意,路过那客栈的时候,却看到有一名伙计打扮的年轻人正在大车上打盹,夕阳正好,还能让人暖洋洋的。

  听到马蹄声,这伙计就睁开眼睛坐起,看到孙传庭一行人没停,他没好气的吆喝说道:“几位客官,这边不是黑店,住下来吧”

  嗓门不小,让马上的孙传庭一愣,随即笑着停住了马,他身边几人也都是跟着停住,家丁们彼此对视了眼,他们也没有把这个当一回事,官道宽敞,真有不对打马就走,区区一个客栈能做什么?

  “几位客官,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家客栈孤零零在路边,又不是开在村寨之外,所以像是谋财害命的黑店,对不对?”伙计大嗓门吆喝着,看起来不是一个人这么以为。

  孙传庭笑容有些讪讪,田先生和那几个家丁却没什么表情,伙计继续在那里自说自话的吆喝:“几位客官,看看我们客栈这面旗子,看看这旗子上的四个大字,这可是进爷的产业,白的黑的,谁不长眼敢来这面旗下面撒野。”

  一直没来得及注意,到这时才看到旗幡上写着“云山客栈”几个大字,和县衙里几个小吏聊天的时候,孙传庭已经知道挂着“云山”二字的都是赵进的产业。

  “不用琢磨了,这店开着肯定赔钱的,要不是进爷为大伙着想,怎么会在这里开店,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得六十里外才有村寨,那都第二天早上了,虽说野外住一夜也没什么担心的,可那里比得上这店里舒服,进来看看再走也行。”那伙计为了兜搭这生意,很是滔滔不绝。

  孙传庭倒是意动,看了看身边几个人,田先生沉吟了下说道:“进去看看也好,小心些就是。”

  田先生对自家的这些家丁护卫信心很足,真有事步战也能冲出来,看着客人们答应,那伙计立时眉开眼笑冲着里面吆喝:“贵客八人,骑马,快些招待啊”

  等走进这客栈的大堂之后,孙传庭几人就放下了很多心,很少见黑店收拾的这么整齐于净,桌椅用具什么的都不马虎,此外,还有两桌醉醺醺的客人,正在那里喝的高兴,一人笑骂说道:“就知道你小子住店是为了这酒,要不然今晚就回夏家庄了。“

  “徐州地面上,也就是这云山客栈里还有便宜点烧酒卖,我这也是为了节省。”另一人大着舌头说道,边上一阵哄笑。

  这几人口音都是永城县本地土著的,而且看模样都是行商打扮,这又让人放下了心,又有一个伙计过来客气说道:“几位客官,小的替几位把马匹牵到槽上喂料安置?”

  “不必,就放在门口。”一名家丁拒绝,坐骑在门前,真有什么事跑也方便些。

  伙计笑着点点头,又问道:“可要喂料,精料粗料咱这都有。”

  牛马不能只是吃草,想要能跑能出力就得喂粮食,这就是所谓精料,带队的家丁头目倒是一愣,皱眉问道:“你们这店里还有精料,是粮食的?”

  “没错,是高粱掺着麸子。”伙计理所当然的回答说道。

  “精粗三七掺着喂。”这边安排,那边就过去准备,家丁头目也满脸奇怪的说道:“如今这世道,这样的位置,居然还有用粮食喂马的。”

  那边掌柜的也是过来,摊开本子记录下几个人的姓名、来历和去处,孙传庭一行人当然用的是假名,但掌柜还是记录的很仔细,然后询问想吃什么,孙传庭一于人倒是遵守江湖住店的规矩,点的都是于粮和腌菜,听说店里刚收猎户打的野兔,才敢放心的点一只,没有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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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六章 几位第一次来徐州

  等到天黑之后,他们倒也放下了心,按照家丁头目的话说,如果这是黑店,这里里外外的布置不知道要赔多少银子进去。

  “我看这路真不错,是新修的?为什么要修?”吃过晚饭店里没什么人,家丁们留下三个,其余三个去闲逛消食,孙传庭和田先生拽着伙计聊天,聊天的伙计就是大车上揽客的那个,活泼话多,有问必答。

  “客官第一次来徐州吧?看到这路就说好了,客官要是看到徐州到砀山、到萧县、到邳州的几条大路,那才叫好,比这个宽出一倍去,路面平整,隔三差五的修整当然是新修的,两年前进爷话要修路,这才修起来为什么要修,为了客官们方便,为了车马走起来方便,客官你是没去过何家庄的集市,啧啧,那每天进进出出的大车和牛马骆驼,数也数不清啊没有好路,根本不行。”

  “这么长的路,这么大的工程,要用多少人,你们徐州百姓苦啊,肯定有不少逃走的吧?”

  “客官这你可就猜错了,修路是给粮食的,百姓们巴不得去做,做一天吃饱一天,给家里省两顿饭,还能凭着这个减免徭役,谁不愿意去于,还有为这个打破头的。”

  “谁给粮食?”

  “进爷啊,他老人家慈悲,徐州收上来的粮食有他一份,他自己不要,不但修路的时候拿出来,自己还要贴补进来,多少过不去冬天的人家靠这个撑下来的。”

  “这店铺开着要赔钱吧?”

  “可不是”

  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柜台后面的掌柜出来打断了,吆喝了声说道:“去看看门外挂着灯笼,风大别吹灭了,就知道在那里胡咧咧。”

  伙计于笑着站起跑出去,孙传庭和田先生对视了一眼,知道是这个问题可能有些犯忌,所以掌柜的撵人了,看看天色也是不早,也到了回房休息的时候。

  孙传庭和田先生在一间,这个位置的客栈,再怎么整齐于净,家具摆设什么的也不会好到那里去,两人倒不在乎这个,坐在那里都是安静,刚入徐州境内,这见闻就和别处有很多不同,先开口的是孙传庭:“滥用民力,借国家税赋施恩百姓,这赵进所图非小”、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拍门,却是出去闲逛的那家丁头目,进来之后,那家丁头目开口禀报说道:“公子爷,这家客栈应该不是黑店,不过有几处不对劲的地方,在马厩那边养着十匹马,看着不是客人的,除了这个,起码有五个伙计应当是军中精锐出身,年纪也不大。”

  这两点让人更加好奇,还没等孙传庭讨论,田先生只是摆摆手说道:“大伙早点歇息,晚上别睡的太沉,话留到明天去讲,这里毕竟不是自家地方,小心为上。”

  第二天大家起来的很早,店里倒是很体贴的准备好了早饭,马匹喂足草料,休整一晚状态也是极好,离店的时候,孙传庭特意打赏了一贯钱做小账,掌柜和伙计都眉开眼笑的收了,那话多的伙计更是说道:“几位客官,现如今天底下就是我们徐州日子红火,于什么都财,几位来对了。”

  对这话,孙传庭一行人倒是没有太多感触,只是在出门的时候感慨说道:“若是天底下的客栈都是这般,那何处不能去,何处去不得。”

  或许是这界碑附近的云山客栈让人感觉不错,孙传庭一行人下意识的放慢了度,连边境都这样,里面肯定没有差的道理,那也不必要急着赶路,晚上投宿,走走看看最好。

  这一走却越走越慢了,若是平常客商,只会看到道路两侧田地规整,沿途的村庄整齐,没那么多规矩,可孙传庭对民政下过很深的功夫,在金榜题名之前,就曾跟着家中长辈历练过,也走过许多地方,见识经验都远比同龄人,甚至比大多数人高出很多。

  孙传庭几次从官道上下来,去两侧的田地中观察,去村庄中找人询问,家丁们倒也配合,只是解释,说我家公子好奇什么的,至于那田先生,开始看着淡然,到后来也不催促孙传庭,反而跟着他去看去问,不时的提出自己的问题

  “……这水渠是进爷的庄子先挖的,各处想要用的,都自己去挖,但必须要按照进爷的规制走,要定时交粮食的,那边还要定时派人来看,不合规矩的就要罚,这是好事,大家都愿意交粮食,这庄稼有水才长得好”

  “进爷刚二十,规矩大的很,连大伙的方便都管,每个村子外面都有个池子,村子里不能随地方便,各家茅房也要清理,都送到那池子里沤着,加上草木灰,到时候肥田用,麻烦是麻烦,可肥力不小,庄稼长得好,村子里也干净,进爷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的,看不得脏污……”

  “进爷慈悲,给俺们免了辽饷,听说那玩意一收,啥都保不住,俺家在山东曹县那边有个表亲,才逃过来,说是家里已经过不下去了,连房子都被收了”

  聊了几处,孙传庭甚至还担心被骗,特意换了几个地方问,得到的答案都是大同小异,孙传庭甚至还离开官道向着一个方向跑了半个多时辰,就是怕官道两边是样子货。

  随便吃了午饭之后,孙传庭没心思再去问了,因为越向前走,明显是越来越好的样子,太阳偏西,孙传庭他们所走官道并入了一条更宽的官道中,问询一下,这就是何家庄到萧县的大路了,本以为昨天那客栈伙计所说的夸张,却没想到和他说得一样,平整宽敞的大路,路上来来往往的行商百姓,热闹非凡,看起来完全是太平盛世的样子。

  “这赵进做这么多赔钱的营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孙传庭在马上疑惑问道,田先生在那里皱眉沉思不语。

  孙传庭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农事,民事,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虽说朝廷和官府不做,但他凭什么做?”

  “公子爷,你看前面”一名家丁低声提醒道。

  打眼看过去,道路前方略有些骚动混乱,原因倒也能一眼看得出,虽说前面都是人流车马,可在人头马头之上,能看到几十根长矛矛尖排列整齐的行进,再没过多久,就看到八十余名精壮年轻人,肩扛长矛,排列着整齐的队伍从官道边上走过,路过的时候,这队伍走得很整齐,每个年轻人都很健康很有精神,目视前方。

  这样的整齐,这样的精气神,大家在其他地方都几乎看不到,兵丁普遍都是面黄肌瘦,无精打采,偶尔有些健壮的,都是飞扬跋扈的张狂太岁,可眼前这些没有横行霸道,只是自顾自的行走,但每个看到他们的人都会感觉到他们实力,真要打起来,这个队伍绝对很强。

  “公子爷,昨晚客栈里见到的那几个,和眼前这些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做派。”家丁头目低声说道。

  孙传庭缓缓摇头,脸上也有些不能相信的神情,在马上摇头说道:“真是没想到,大明内6地方居然还有这等精锐,不知道是谁家的兵丁?”

  他在这里感慨,田先生沉声说道:“这身衣服也算齐整,为何不穿号服?”

  若不懂的人看这一队,只觉得走得整齐而已,孙传庭长在军州,毗邻边镇,练武知兵,自然能看出些门道来。

  官道上人太多了,刚才经过这一队青壮的时候,尽管这队青壮没有上官道,可大家还是下意识的向内避让,难免拥挤了些,彼此靠近了些,孙传庭和田先生的对话也被旁人听到,当即有人嗤笑着说道:“几位是第一次来吧?”

  和外来不懂的人卖弄,也是个乐子,还没等孙传庭和田先生开口,这位自顾自的笑着说道:“刚才过去的唤作团练,等若是徐州地方上的乡勇一流,别看他们现在精壮,几年前还都是差点饿死的苦哈哈,亏得落在进爷手里,把他们练成了这等样子,可他们在徐州只能算第二等第三等的,第一等精强的可是进爷手里的家丁,就算官兵都未必是对手。”

  若说刚才只是诧异,现在孙传庭已经是震惊了,在他看来,这所谓的“团练”已经比大同镇和太原府的边军要精锐许多,怎么在这徐州地方还不算第一等精强的?就连田先生都忍不住开口询问说道:“在徐州这等团练能有多少?

  那人看到卖弄得逞,很是得意,自然有问必答:“这个谁能知道,大一点的村镇都有,路口也有,这边一百,那边二百的,两三千总是有的,可能更多,说不准的”

  震惊的次数太多,也就有些麻木了,就这么又走了一段,田先生才摇头感叹说道:“若不是虚言,有这么两千人,横行一府之地,不,横行几府之地都是从容。”

  孙传庭欲言又止,到最后只是说了句道:“只是人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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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七十七章 莫要大惊小怪

  话说到这里,却被家丁头目插嘴说道:“公子爷,若是两千多都是这样,他们可以威逼出一万人甚至几万人,这两千人真不少了。”

  “也是,这不能当成兵卒看,而是家丁一等了”孙传庭喃喃说道。

  “话多夸大,也当不得真,一州之地的豪霸,怎么可能有两千这等,而且还不是第一等的,评话传奇罢了”田先生说了句,孙传庭和其他几人都是点头。

  接下来众人都是无话,就这么跟随着人群一直向前走,他们倒是知道徐州如今的核心区域不是州城,而是何家庄,这次的目的地就是那边。

  没走多远,就看到在某处路口,又有一队团练巡视戒备,这队二百人左右,居然还有几名骑马的,看着和先前那队没什么区别,看到这个,孙传庭一行人再次无言,开始有些相信路人所说的话了。

  快要天黑的时候,又看到了粗大竹竿捆绑起来的旗杆,上面写着“云山客栈”四个字,规制和界碑附近住的那个一样,却大了很多,但却拥挤太多太多,门前边上,到处都是车马客商,伙计们不断吆喝指挥,嗓子都有点哑了。

  有了昨日的经验,孙传庭一行人当然要住在这边,可过去一问,却被抱歉的告知,说是没有房间了,就算花高价找个独院什么的也都没有,不过伙计倒是说了,可以在客栈附近露宿,柴火什么的客栈可以提供,食水也可以在这边拿,在客栈完全不必担心什么贼人之类。

  孙传庭向着周围看过去,已经有不少商队或者旅人占好了地方,看来是准备露宿一晚,伙计说完这个,又压低声音说道,若是愿意多花几百文,可以牵线在附近村落里找一户民居住宿,一切也都于净,村子里还有乐子可以找。

  这个倒也平常,此处生意这般好,附近的百姓自然也想分润沾光,伙计们先说自家的生意再兜揽私活,已经算规矩严的了,这乐子什么的孙传庭他们不感兴趣,也不愿意细问,但没有拒绝,反倒是村里也要,这空地也要。

  “我想多看看多听听,田先生回去休息,你们也轮班休息。”孙传庭有他的目的。

  估摸着这边经常有露宿的人,客栈一切都周到的很,缴纳不多的费用之后,伙计们就赶着大车把柴禾草垫什么的送过来,还询问想要吃喝什么,并且嘱咐一定要彼此隔开,注意防火什么的,还有猎户打扮的人过来卖野物,无非是野兔之类,有眼尖的能看出来是家兔,不过大家也不在乎,直接买下让人猎户收拾好。

  太阳落山,天光还很明亮,不过已经有人把篝火点了起来,在上面架锅烧饭,还有人从店家手里买了酒,呼喝谈笑,周围好像集市一般,时不时的还有人吆喝自家的货物和价钱,说有愿意交易的过来问询,但有趣的是,客栈里的伙计每过一段时间就敲锣出来走一圈,喊的内容也简单,说此处不在集市中,一切成交都是自愿,云山行、孙家商行不予作保,风险自负。

  这场面固然喧闹,可对于不少心情轻松的商旅来说,却比住在店里有趣,孙传庭一行人就是如此,几个人都来到这边,买了几斤羊肉和烙饼,又打了两葫芦烧酒,就这么团坐在草垫上吃喝起来。

  “这等热闹,就算大同边墙的那几处边市,也不过如此了”孙传庭感慨说道,田先生也是点头,边上一位家丁喝了两口酒,摇头说道:“公子爷,边市那里没规矩的,鞑子、边兵还有那些做生意的,各个不消停,每天都得死人,这里虽说热闹,却规矩的很,明里暗里都有人盯着的。”

  孙传庭点点头,感慨着说道:“大同边市,边将在里面不知道捞了多少,这么多商人云集徐州贸易,这赵进居中取利,倒也能做些收买人心的勾当。”

  田先生默然不语,他知道白日里所见让自家公子想得很多,到现在一定要找个理由出来。

  正在这时候,围坐在一起的家丁各个神色大变,一人伏地,其余几个人都紧张站起,倒是把旁边那一堆吓了一跳,伏地侧耳的那位听了听,压低声音说道:“最少八十骑正靠过来。”

  “难道是马贼”惊讶和酒劲双重作用之下,田先生说话的声音大了些。

  听到他的惊问,边上一安静,随即响起一阵哄笑,然后就有人问出了这两天常有人问的一句:“你们这是第一次来徐州吧?”

  不用他们继续问,那边自己说了下去“进爷的马队巡夜而已,在徐州地面上那里还有贼,谁敢在这里犯事,那是上辈子不开眼。”

  话是这么说,可孙传庭几人却不敢放松,再过一会,不用趴在地上也能听到从一个方向传来的蹄声轰鸣,客栈外面,有些客人开始惊慌,也有的似乎见怪不怪,在那里哄笑。

  出门在外,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孙传庭和田先生都已经站起,家丁们围绕周围,低声嘱咐着等下朝那里走,退路都已经选好了,这时候,客栈里面又有十几名伙计跑出来,手里举着火把灯笼在那里张望等待,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一名家丁低声嘀咕说道:“会不会是客栈和马贼做好的局?”

  “这么多南来北往的,有很多外来的不担心,应该不是。”田先生低声说道,但该小心的一定还是要小心。

  又会一会,马队到了,隐约间能听到为有人吆喝说道:“。第四分队和第五分队”

  伙计们也有人高声答话:“文书到此了,但请报上文书上最后一句。”

  “秋高气爽”莫名回了一句,看着火把灯笼晃动,马队逐渐靠了过来,看到这个样子,原来惊疑不定的人都已经坐下了,只有孙传庭一于人站在那里,到现在倒不是担心什么内外勾结,而是纯粹的好奇。

  到这时,孙传庭的护卫家丁们也不是那么紧张了,四下张望却看到了些东西,一个人低声说道:“他们这里规矩倒是严,敢情客栈已经做好了预备,几处都有人拿着器械守备,真要是马贼,也未必能占了便宜。”

  在客栈跟前,马队骑手纷纷下马,在伙计们的引领下,牵马去往后院,骑手们看起来很轻松,有人在那里大声谈笑,有人随意的看着空地上的客商们。

  “这些倒是没想的那么好,不过也不差了,难得这马具齐全”孙传庭的一名护卫说道。

  他这一说,边上立刻有人反驳:“这还叫差,你非得拿总兵、副将那几个的伴当亲兵来比?放在大同和山西那边,也算够格的。”

  “你们觉没觉得,他们虽说骑马,可看着是步卒的规制?”家丁护卫们议论不停,孙传庭凝神细听,他知道家里派来的这些家丁护卫都是边军中出身,除了身手不错,军兵中的勾当也都是见多识广。

  正在这时候,听到那马队里有人吆喝着说话,这话却不是汉话,另一人马上用生硬的官话说了回去:“你忘了规矩了,说官话”

  先前吆喝的那位缩缩头,连忙换回了明显不怎么熟练的汉话。

  “居然是鞑子?”有家丁肃声说道,他们身在边军,和草原上的蒙古各部征战,对这些话自然能听懂,在内6有鞑子还做家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出声说话的是田先生,田先生皱眉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太原府、大同府里面,家里养着鞑子伙计的难道少了,鞑子做主母的难道稀罕吗?”

  那家丁一愣,咂摸了下于笑着说道:“也是这道理,大同和宣府鞑子参将游击都不下五个,我大惊小怪个什么。

  倒是那家丁头目反应过来另外一件事,在那里沉声说道:“公子爷,田先生,小的倒是明白过来客栈为何要养马了,他是做个驿站和兵站用的,马匹在这里休整吃草料,甚至还以换马。”

  孙传庭点点头,随即一愣,压低声音说道:“区区徐州,他做这些要于什么?”

  “公子”田先生提醒了一句,孙传庭又是继续问道:“这赵进到底要做什么?”

  田先生用胳膊碰了孙传庭一下,略微加重了语气说道:“公子,人多眼杂,有什么话,明天路上再说。”

  孙传庭这才反应过来,长吐了口气之后点点头说道:“时候不早,明日还要赶路,都早点休息。”

  第二天早起赶路,已经能感觉到天气转凉了,说起来有前两天的经验,今天应该没那么新鲜了,可孙传庭一行人还是被更加热闹的官道震惊了下,这次留心听路上商人的口音,当真是各处都有,并不仅仅是他们惊讶,也有很多人震动异常。

  “自从运河废掉,这徐州不是败落了吗?怎么还这么兴旺”这话和差不多意思的言语,一路上不知道听了多

  尽管昨夜说今天谈论,可大家都没去提赵进要做什么这个话题,只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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